議罷朝事，拜別皇太后殿下、秦亮離開了東宮，此時太陽的位置已到了高空。

秦亮在馬車上挑開車簾，暖洋洋的陽光立刻照射在了身上，他頓覺有些疲倦，又像剛忙完了割麥等農(nóng)活之后一樣、心情平靜而輕松。

還是與郭太后商議朝事，更能盡述其意。而且彼此間比較熟悉，哪怕因及廢立不臣之事、暗留著一絲血腥之氣，郭太后亦能從容應對。不像之前去看望甄皇后，進了一間無人涉足的椒房，雖然屋里挺暖和，但秦亮只能小心翼翼的，生怕商議朝事時說錯話，他的話也只說了一半就停下了。

車馬往東走，很快就到了永安里附近。里坊中占地最廣、建筑最高的就是大將軍府，秦亮能看到府中的望樓了。甚至內(nèi)宅區(qū)域的那座高臺，其古樸的重檐亦已隱約可見。

秦亮又想起了昨日回到內(nèi)宅、在那處灶房里看到的瑣事。仰躺在鍋中的小魚腰部挺了起來，大概唯有如此、才能減少與滾燙油鍋的接觸面，它傾盡全力，發(fā)出叫人心驚的“滋滋”聲音，直到扭曲的姿勢定格不動。那般場景、使得秦亮也不忍繼續(xù)看下去。

沒走多遠，秦亮便回到了大將軍府前廳庭院。他沒有立刻去閣樓面見屬官，倒是先吩咐侍女、叫來了道士陸師母。

見面的地方，在庭院西側(cè)的署房，正是秦亮以前做軍謀掾時的辦公之所。陸凝進來揖見，大概是想到了她在此間經(jīng)歷過的事，她面帶羞意、又似有期待。

然而秦亮現(xiàn)在的心境、早已平靜下來，除了圣賢之心，實在別無念頭。每當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都變得高尚了不少，不再有齷齪的想法，眼中幾乎只有陽光普照大地。

秦亮端坐到筵席上，寒暄了幾句，便徑直道：“皇后殿下病得不輕，御醫(yī)們束手無策。卿是婦人、進宮也方便，可愿意去皇宮一趟、為殿下診脈看?。俊?

陸凝怔了片刻，有些遲疑道：“御醫(yī)不是魏國醫(yī)術(shù)最好的人嗎？”

秦亮嘆道：“但他們現(xiàn)在看不好病，卿的路數(shù)與他們不同，說不定反而有用呢?！?

陸凝小聲問道：“妾若治不好怎么辦？”

秦亮不禁打量了她一眼，陸師母以前說得很玄虛、聲稱見過什么隱士仙人，果然是真真假假，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不過秦亮也明白，陸凝對這種事有顧慮、實屬正常。

御醫(yī)是沒有辦法，拿著俸祿、為皇室瞧病是分內(nèi)之事。而別的郎中，若非刀架在脖子上，恐怕真沒有幾個人愿意趟渾水。

秦亮卻道：“仙姑只管看病，別的事不用擔憂。我叫卿去的，誰有話說、讓他來問我好了?！?

陸凝松了口氣的樣子，細心地打量著秦亮的臉，片刻后她忙彎腰道：“妾當從命?！?

秦亮伸手放在木案上，輕輕拍了一下寫好字、蓋著印的紙，又看了一眼陸凝行禮時身體前傾的模樣，后腰下沉的弧度、顯得身體十分柔韌。他忍不住叮囑了一句：“卿先去看病，明日回來見面，我們再談談皇后殿下的病情?！?

陸凝不假思索地點頭“嗯”了一聲，應該沒有再多想，隨即告辭、要去準備行程。

最近兩天，秦亮照常接待登門來訪的朝臣、繼續(xù)處理戰(zhàn)后的繁瑣事宜。

陸凝次日就去過皇宮了，回來談及皇后天生體寒，氣血淤堵、經(jīng)脈如何云云，竟說皇后似有好轉(zhuǎn)。秦亮將信將疑，便命陸凝繼續(xù)出診。他是外行，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叫她幫忙試試。

其間秦亮還做了另一件事，派人去邀請王家、令狐家的人，并確定好了家宴的日子。

本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秦亮懶得再去管皇帝，朝會自然也不去。不料這天快到傍晚了，中書令陳安忽然來訪，附耳小聲說起、皇帝要封秦亮為晉公！

這時大將軍府別的掾?qū)?、都已離開閣樓。前廳西側(cè)的偏廳里，還剩下長史辛敞、軍謀掾王濬正待要告辭。

陳安沒怎么在意辛敞，卻看了一眼面生的王濬，淡然道：“請大將軍借一步說話？”

那王濬是羊祜舉薦的人，而且在東興堤幫了秦亮大忙。既然已經(jīng)禮聘他為掾?qū)?，如果一旦有重要的事、就避著他，那么還征辟別人做甚？

秦亮沒動彈，依舊坐在席位上，只是招呼門外的侍衛(wèi)道：“廳中暫且不見客?！?

聽到應聲，他便對陳安道，“沒有外人進來了，季樂但說無妨。”

辛敞二人聽到這里，又坐回了一側(cè)的筵席上。

陳安跪坐到木案一側(cè)，說道：“仆得到陛下詔令，先告知大長秋的謁者宦官、請向皇太后殿下奏明。當時王公驥（王明山）正好也在中書省，公驥等皆未反對，仆便在離開殿中之前、寫好了策書，存放在中書省?！?

陳安想了一下，接著道：“因大鴻臚去世、官位空缺，安排的持節(jié)者是太常羊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