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須水不是裕溪河、而是從東興堤向南流向,濡須口大致在繁昌縣對岸;赭圻城位于繁昌縣附近。)
空中灰蒙蒙的,天色正在漸漸暗下去,若是晴天、不久前便該看到太陽下山的景象了。
呂據站在船樓的女墻邊,仰頭向西邊眺望,偏北的方向、地平線上有如烏云般的影子,那是西嶺山脈。此地正在銅官集(銅陵市)西南。
他的目光稍微下移,隨即看到了江面上飄著大小無數的船只!從武昌一路經柴桑等地跑回來,他的兵力終于得到了大量補充,赭圻城來的吳軍船隊已經加入;還有第二路水軍差不多快到赭圻城了,很快亦能會合??粗@壯闊的場面,呂據的心境為之豁然,情緒又漸漸燃起!
呂據轉過身,抬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旗幟,接著伸出指背、細心地觸摸著風向。
“吹得是正北風,仆測過了。”夏口督孫壹的聲音道。
呂據點頭,用一種很小心的奇怪語氣道:“是北風。”
孫壹道:“從赭圻城附近過來,雖是逆流、但大多江段是順風,留將軍(留贊)的第二路舟兵明早之前,必能到達!”
呂據又回顧身邊的幾個將領。陸抗一不發(fā),丹陽丞沈瑩開口道:“呂將軍若要戰(zhàn),銅官集附近著實是最好的地段!不然只能通過濡須口、繼續(xù)東下,很快便能與武進、石頭城趕來的第三路水軍會合,水軍戰(zhàn)船主力可盡數集結?!?
孫壹皺眉道:“但這樣的話,晉軍王濬部與巢湖水師也能會合,我軍占不到什么優(yōu)勢?!?
大伙從夏口武昌一路跑了八百多里,估計都很窩火,孫壹此時應該是主戰(zhàn)的。
呂據與孫壹的感受幾乎一樣,不過呂據現在是西線主將,責任重大!大江水面,大概就是此時吳國抵擋晉軍、最可靠的屏障;擁有這道天塹,正是靠吳軍的這些水軍!
因此呂據表現得更慎重一些,沒有立刻明確決策,只是說道:“伯玉之沒錯,銅官集這數十里的江面,江水南北流向;逆流順風,最利于我軍?!?
船只航行、最快的條件當然是順風順流,但水上會戰(zhàn),并非速度越快越好。
而像吳軍現在這樣,一旦調頭迎戰(zhàn)上游晉軍,便是居北向南;逆流、但順著北風,這才是最好的情況!乃因船只的風帆和船槳,都可能在交戰(zhàn)中損壞,然而風帆船槳、都不影響吳軍順流退回軍陣;進攻沖擊時又可以順風鼓帆,機動條件好、風向也能增加弓弩射程,故而進可攻退可守。
孫壹聽呂據這么一說,立刻又道:“蜀兵雖善水戰(zhàn),可王濬才到蜀地幾年?那幫人訓練不足,幾乎是烏合之眾,上次在西陵峽口大戰(zhàn),純粹是靠人多。后來又把襄陽那邊的一些漢水水軍、拼湊到一起,算是半個旱鴨子!”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而我軍得到了朱將軍、留將軍兩路援兵之后,實力大增、即至近三萬人,兵力人數對于王濬已無劣勢。今夜會合留將軍,明早反擊王濬部晉軍,必有勝算!”
陸抗開口道:“濡須口離此地已不足百里?!?
孫壹道:“故此更不能往后退了!離濡須口越近,晉軍巢湖水師臨時趕到戰(zhàn)場、越容易與王濬配合;那時便無法再分割東西兩路敵軍。而在銅官集附近,晉軍巢湖水師即便明早立刻出動、應該也來不及了。張?zhí)馗覐腻毧诔鰜?,明日我軍擊敗王濬,調頭便滅張?zhí)兀瑢⑺麄兎侄鴼炛?!?
他說罷又恍然道:“再說我軍的第三路援軍、亦能在兩天內抵達,到時援軍一過濡須口,張?zhí)剡€得面臨兩面夾擊。”
呂據再次環(huán)視左右,沈瑩等人都微微點頭,陸抗也沒有反對的意思。銅官集,此地至少可以一戰(zhàn)!
考慮一會,呂據迎著北方深吸了口氣,說道:“派人去與朱將軍(朱異)商議,朱將軍若無異議,明晨開戰(zhàn)!”
很快夜幕便逐漸拉開,天上不見月亮星辰、黑漆漆一片。江面上卻能看到星星點點的亮光,宛若繁星落了下來。
戰(zhàn)船上都會掛上燈籠、或者點燃火把,否則這么黑的晚上,戰(zhàn)船可能撞到一起損壞。
而且西岸的陸地上,也能隱約看到亮光。西岸離石亭掛車那邊不太遠,幾乎沒有什么百姓,偶有人煙、晚上也舍不得點那么亮的火把;所以岸上是晉軍的斥候。這是很正常的事,兩軍隔著大江、在陸地上都有斥候,要盡量打探觀察對方的動向。
……西岸不僅有晉軍斥候,秦亮帶著馬隊也在江邊。不過吳軍應該想不到,天都黑了、晉朝皇帝會親自出現在前線!
張猛的前鋒馬兵主力,已在西嶺山東麓扎營、就在銅官集的斜對岸;皇帝中軍,暫時也設在張猛營中。但因此時正有吳軍船隊經過,秦亮方才率馬隊出了軍營,來到不遠的江邊親自觀察。
“是不是有點慢?”秦亮終于側目問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