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什么人聽文書的內容,反而是藩籬小門外面、有個殘廢女子聽得很仔細。
她的右臂下方空蕩蕩的,有些蓬頭垢面的樣子,但看得出來十分年輕。文吏念的之乎者也、她自然聽不懂,但聽到為司馬師倒酒的侍女、被無故砍手致殘時,她便聽明白了。
女子先是感覺很吃驚,沒想到石苞的罪狀里、竟會專門寫出這一條!接著她便埋頭哭了起來,咬著牙沒有出聲、只是默默地流淚。與那邊狂笑發(fā)泄的諸葛竦不同,女子這個樣子、根本沒有人發(fā)覺。
這時卻有個人走了過來,女子抬頭看一眼,見是一個身材長壯、相貌氣度不俗的年輕漢子,身穿舊褐袍、發(fā)髻上戴著頭巾,打扮得有點樸素。但他腰間掛著長劍,并且身邊跟著青壯隨從,應該是大族子弟。女子下意識地心生懼意,立刻埋著頭躲開。
不過她很快又想明白了,現(xiàn)在她已變成這幅模樣,真正能傷害她的人、已經不是大族公子,因為那種人對她不再有興趣;此時反而是乞丐流民之類的人,會想辦法搶走她,畢竟是個女的、而且年輕。
晉軍將士只抓了石苞家人,府上的奴仆侍女都沒動,這個女子也還住在石家。她被砍手之后、依舊在石家做雜活,做得慢、食物也少;不久前晉軍分了她一點錢財糧食,可以暫且在府邸上、等著家里人來領走。不過她父母已經不在、親戚多半也不會要一個殘廢。
這時那年輕漢子竟又靠近了幾分,好像在觀察她的殘臂。那人輕緩地開口道:“聽說此犯殘曝,待客之時,稍有差錯,便將斟酒侍女的手砍了?”
聽口音應該是晉國人、最近建業(yè)城到處都是晉人,女子低著頭“嗯”了一聲。
那人說道:“真是罪有應得。汝便是斟酒的侍女?”
女子臉上還有淚痕,抬頭看了他一眼,一時沒吭聲。
那人又好問了一句:“汝之后作何打算?”
女子聽他說話溫和、似乎又有些同情之心,她便咬了一下牙,接著頹然地小聲道:“會被流民乞丐綁起來,凌辱打罵,直到聽話為止。”
那人沉默了一會,轉頭對隨從道:“罪犯家中無處可去的奴仆婢女,不用趕走,過段時間安排個生計。孫峻石苞等人干的事,與那些人沒什么關系。”
一個大胡子年輕隨從恭敬地揖道:“喏!君請放心,仆等定會妥善處置。”
女子聽到這里,猜測這個年輕漢子、應是晉朝的官員。聽晉國官員的語,這敵國之人、竟更懂得吳國黔首疾苦?女子忍不住又悄悄看了那人一眼。
藩籬里面?zhèn)鱽淼膼灪鹇?、以及“哐哐”木架搖晃的聲音,女子壯起膽子,稍微靠近小門、往里探視了一眼。那年輕漢子居然朝旁邊讓開了一點。
女子只看了一下就躲了回來!最可怕的不是血猩的場面,而是刑架上的人,此時還很兇狠惱怒、一臉怨恨,眼睛里仿佛能噴出火來,像是要暴起殺人一樣。
旁邊的年輕漢子、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樣,忽然說道:“我看他到死也不知罪孽,但別管他服不服,人都會死、會被消滅,還怕他做甚?”
女子忍不住再次抬頭,眼睛里露出感謝之色,點頭“嗯”了一聲。
年輕漢子又問道:“此犯還瘧殺了一個莊園上的農戶女,農女之弟此時活著?”女子答道:“妾知道此事,不過他們都死了。”年輕漢子聽罷沒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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