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冬雨終于逐漸散去，可陽光不僅沒帶來一絲暖意，反而愈加讓人覺得北風(fēng)凌冽。

漢口大街上人煙稀少，有錢人大部分躲入了租界，沒錢的也去了武昌和漢陽，只因為北面大軍已經(jīng)抵達了漢口東北方的孝感，兩地不過才八十多公里的距離，夜深人靜時甚至能聽到天邊滾滾雷聲。

能守住的嗎？

沒人有知道。當(dāng)駐扎在漢陽，很多才加入部隊幾天的新兵也被坐上火車被送往前線后，擔(dān)心愈加濃烈，每顆心臟都在等待，等待那聲捷報的嘹亮，可它遲遲沒有傳來。苗洛也重新回到了劉家花園，她已經(jīng)無法再忍受每天的政治博弈，不想再聽到削弱他的話語，所以把保護宋教仁的事情交給了哥哥后，再次回到了這里，似乎只有穿上白大褂的才能找回之前的純真和安寧。

“師妹?！?

門外的輕呼打斷了她的工作，扭頭看去一身漁家兒女打扮的芮瑤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野戰(zhàn)醫(yī)院內(nèi)，見到她急匆匆拉著說道：“師妹，你能帶我去見見宋先生嗎？”

“好端端為何要去見宋先生？”苗洛見到芮瑤面色焦急，連忙問道：“師姐，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芮瑤說道：“今早我剛得到消息，我們在江西和兩淮的船全被當(dāng)?shù)剀娬哿耍∩祥T討要也被士兵趕了出來，還有不少兄弟都被拉了壯丁，他們還扣押了很多軍務(wù)部繼續(xù)的貨物，所以我很擔(dān)心?！?

苗洛黛眉擰了起來：“怎么會這樣？軍政府不是說保護私產(chǎn)的嗎？”

芮瑤狠狠一跺腳，劇烈的動作讓胸口一陣輕顫，看得幾個傷兵口舌發(fā)燥，她也顧不上失態(tài)急道：“妹妹有所不知，聽說那邊要對南京動手了，所以四處征調(diào)船只?？赡闶侵赖模业拇冀o楊一.楊秋定下了·這樣一來現(xiàn)在很多貨物現(xiàn)在都沒法運上來，剛才軍務(wù)部來了個軍官要求我們立刻把他們急需的貨運上來，現(xiàn)在船都沒了該怎么辦！”

芮瑤的確是急了，漢口舉事第二天長江幫就被軍政府分院包下了所有船只·本來這也沒什么，因為楊秋是按天付錢的，但隨著大戰(zhàn)越來越烈，漢口尤其是漢陽所需的物資越來越多，長江幫也逐漸擔(dān)負(fù)起了從上海、江浙甚至湖南、四川采購和運送物資的工作，現(xiàn)在兩淮和江西這樣一搞，不僅扣船還把買來的物資都扣下了·眼看這邊形勢危急，軍務(wù)部催得急躁，萬一耽誤了大事，她自己命是小，長江幫幾萬兄弟就真沒了活路了。

苗洛知道長江幫是芮瑤的心尖肉，想了想后也覺得這事恐怕只有宋教仁能解決，只要他發(fā)個電報這些地方肯定會放行，所以丟下手中的事情剛準(zhǔn)備她帶去武昌·就見到大智門方向忽然涌來了幾百輛推車，一路走來甚至還能見到沿著車板不停流淌下來的鮮血。怎么了？難道說

“不好了，北洋猛攻孝感了！”

隨著傷兵大量抵達·一個消息陡然從漢口向四周發(fā)散，苗洛最后顧不上芮瑤，干脆讓她自己去找苗遠(yuǎn)后，立刻投入到了救治傷員的工作

孝感前線，一個碩大的觀測氣球懸浮在天空，下方足足五個炮營90多門德造、日產(chǎn)75毫米野戰(zhàn)炮一字排開，每個炮位后都是剛剛送來如小山般的炮彈，數(shù)百位炮兵正在加緊擦拭炮彈安裝引信，炮手們更是憋足了勁將一枚枚價格不菲的炮彈打出去。炮彈似雨點般沿著孝感正面反復(fù)蹂躪著國防軍陣地。即便是冬日，炙熱和忙碌讓很多炮手干脆扒掉了衣服·**著上身來回于炮堆和大炮之間，把這段時間所有的怨氣都發(fā)泄了出來，以每分鐘五發(fā)的速度狂轟濫炸。

轟隆隆的排炮在怒火中全速炸開，密密麻麻的煙團從陣地每個角落騰空而起，拒馬樁、鹿砦，戰(zhàn)壕、掩體、機槍堡！所有叫得上號的地方都遭到了覆蓋式炮擊·飛濺的泥漿裹挾著有毒的黃色硝煙似一陣可怕的龍卷風(fēng)從孝感卷過，數(shù)以百計國防軍士兵被生生炸死。,

炮兵陣地旁的小山包上，軍官擁簇下的馮國璋一身戎裝，雙手杵著日式軍刀威武而立，渾身上下都透出股懾人霸道的氣息，望著火團熾密的敵軍陣地，冷冷道：“重點炮擊機槍堡！傳令下去，誰第一個突破防線，賞黃金百兩！升標(biāo)統(tǒng)！那個營先突破，拿下孝感，我隨他們處置！”

聽到命令，十幾位北洋軍官殺氣騰騰跑向了各自的出擊陣地，他們的確是被激怒了！要說這輩子他們最難忘的事情，恐怕就是武勝關(guān)那一幕，到手的勝利因為大爆炸成了慘勝，鐵路被斷，士氣受挫，帶來的兩鎮(zhèn)三協(xié)已經(jīng)損失了一協(xié)還多，雖然奪下衛(wèi)店殺到了孝感，距離漢口也僅一步之遙！他們可不是對面的雜牌軍，宮保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被這么白白糟蹋讓軍官們很羞愧。雖然現(xiàn)在宮?；乇本┝?，可一封封催促電報卻讓所有人都如坐針氈，所以大伙全都憋了口氣，回到陣地后立刻開始鼓動士兵。

“開炮！”

面對黑潮般涌來的北洋步兵，留在孝感的四個國防軍炮營也立刻開始怒吼，雖然只有兩個營是相當(dāng)?shù)?5毫米野戰(zhàn)炮，但氣勢上卻一點都不比北洋弱，炮彈每次在北洋士兵中間炸開，總能聽到慘呼和野獸般的嚎叫，雙方就在這種猛烈地對射下展開了慘烈廝殺。

黃克強在一個厚厚掩體內(nèi)用炮兵望遠(yuǎn)鏡看著前方，一團團火焰騰起，一道道煙柱散開，雙方機槍灑出的火雨交織成古怪的彈道，不斷地收割著生命。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走上戰(zhàn)場，他從來就不知道原來真正的戰(zhàn)爭是這樣慘烈，是這樣一個可怕且壯觀的場面，才明白原來自己以前那些所謂武裝革命其實只是小孩子在過家家，尤其是當(dāng)見到炮彈中不斷有士兵的殘軀和斷肢揚起，連心都顫抖了起來！他真不知道楊秋是如何在武勝關(guān)堅守七天的，那么猛烈的炮火換做自己的話恐怕三天都難。

“快看！”

＃阝玉麟的大喊聲，嚇得他猛然打了個冷顫，扭頭看去只見到右邊六號機槍堡上空騰起了一團火焰·一個最重要的重機槍火力點被北洋炮兵擊中了！重機槍是能否繼續(xù)支撐的關(guān)鍵，所以見到北洋炮兵開始逐個點射轟炸機槍堡，大伙心底的陰霾頓時重了不少，副參謀長兼三師師長蔡濟民立刻下令組織兩挺輕機槍向那邊迂回·試圖彌補重機槍被炸毀后火力減弱的損失。

“督軍！北洋上來了！”

隨著耳旁的炮聲逐漸稀疏，短促的沖鋒號聲響起來后北洋步兵開始猛沖，為了確保足夠壓力，第一波就投入了三個步標(biāo)，九個步兵營，在大量馬克沁重機槍和大炮的掩護下，向國防軍正面地圖上標(biāo)注的11、12和13陣地同時發(fā)起了進攻。

尤其是控制四周唯一一個制高點的12陣地所在小土包方向·北洋更是一口氣投入了四個營！熊秉坤率領(lǐng)的三師二旅正好負(fù)責(zé)12陣地，眼見足足四個營兩千多號北洋兵向自己沖來，狠狠啐了一口拔出了手槍大喊道：“給我好好打！讓這幫北洋狗崽子知道我們的厲害！”

他的呼喊聲中，三千支漢陽造猛烈開火，配屬二旅的一挺重機槍和兩挺麥德森輕機槍更是撒了歡般瘋狂掃射，但北洋兵實在是太多了，三挺機槍還是無法徹底壓住靠兩挺馬克沁機槍壓陣的北洋四個營。短短幾分鐘自己的重機槍就在對轟中被打壞，他不得不先找人把重機槍送到后方。

沒了重機槍壓陣·陣地內(nèi)的火力一下子薄弱起來，短短半小時就有三百多士兵被打死，對面的北洋見到重機槍被自己干掉后更加起勁了·一邊匍匐前進一邊射擊，德造老套筒特有的噼啪聲逐漸將12陣地覆蓋了起來。眼看陣地?fù)u搖欲墜時，兩門趕來支援的57毫米山炮被推了上來，見到炮兵熊秉坤激動地連連跺腳示意快點開炮。

“轟轟?！?

兩門架退57毫米山炮狠狠一抖，后座力讓輪子狠狠陷入了黃泥中，距離實在是太近，炮彈幾乎是剛出炮口就炸開了，三四個北洋兵立即被炸得支離破碎。猛烈地炮火讓北洋兵開始移動位子，這樣一來就無法繼續(xù)匍匐，給了二旅將士很好的射擊靶子·兩挺輕機槍更是不停換位掃射，配合漢陽造將那些北洋兵打得亂了陣型紛紛后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