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還坐了個人。
一個樣貌清秀可人,只是看起來癡癡呆呆,嘴角流涎,還在傻笑的女人。
一個時辰,她也在望著門口,時不時發(fā)出細(xì)碎的囈語。
她身旁的桌子上,潦草地放了些干餅和蔬果,地上還放了一桶水,和一只舀水的瓢。
蔬果有的被咬了一口就丟到一旁,已經(jīng)漸漸有些腐壞。
房間里還有些難的味道。
不過這都與陸承殺無關(guān),他只是來殺人的。
靜坐著的陸承殺,與一截枯木,并無太多區(qū)別。
他已經(jīng)做過很多次這樣的等待。
馬車聲從院外響起,漸漸停下,有人從車上緩慢地下來,落地聲幾乎輕不可聞,但僅僅是受傷之人沉重的幾聲呼吸,在陸承殺耳中便如驚雷一樣清晰。
來人已經(jīng)步入了院中,還是那件青衣。
陸承殺確認(rèn)過之后,劍便出了鞘。
院外又響起了另一個腳步聲,虛浮但是輕快的,隱約有些泠泠聲,像一只奔跑的小鹿,陸承殺頓了一下。
莫歡顯然也看見了他。
他嚇得倒退一步,跌在了地上。
受了傷,跑不遠(yuǎn)。
陸承殺舉劍漫步過去。
莫歡本就重傷,避無可避,只能閉上眼睛等死。
陸承殺的劍自然的快如閃電,可這一次卻沒能刺下去。
因為有人擋在了前面。
就連尾隨其后的花焰都沒注意到那個女子是何時擋在了莫歡身前。
她風(fēng)一般掠過去,趴在莫歡身上,還是呆呆傻傻的模樣,手臂攀著他的肩膀,后背毫無防備地暴露在陸承殺的劍下。
不想,莫歡竟比他們二人看起來還要驚訝。
“你……”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聲音陡然焦急,“快閃開!雪染,快放開我,你不是也覺得我該死嗎!快讓開……”
可那女子仍舊癡癡笑著,就是不肯松手。
陸承殺語氣平靜,聲音卻很冷:“讓開?!?
莫歡生怕他一劍把兩人刺個對穿,連忙解釋:“她神志不清,聽不懂別人說話的,我讓她讓開!”
花焰立刻自告奮勇:“我來幫忙!”
陸承殺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花焰拽著女子的胳膊使勁拉扯,又去掰她的手指,花焰這么大力氣,居然沒有掰動,最后花焰只得手底翻出銀針,在她的手臂的穴位上刺了兩下,才把她拽下來。
這一番拽扯,莫歡的傷口也被牽動,胸口再次浸出血來,他咳了一聲,道:“我自知活不了,也死有余辜,不過能不能……請陸大俠,饒她一命,她不是魔教中人?!?
陸承殺道:“好。”原本他也沒打算殺她。
莫歡轉(zhuǎn)頭看了仍舊癡癡呆呆的張雪染最后一眼,下一刻,便已拔劍自刎,轉(zhuǎn)瞬失去呼吸。
花焰忍不住叫道:“哎……!”
安靜的空氣里響起了輕微的嗚咽聲。
她懷中的女子因為手臂穴道被封,身體又被花焰禁錮著,動彈不得,但莫歡劍劃過的那一刻,兩行清淚從女子的雙眼流了下來。
花焰松了手,給她解開穴道。
張雪染像失了魂魄一樣,她望著莫歡的尸身,緩緩動了動唇道:“我騙了他、騙了他……”
不知道她說是什么意思,花焰剛想問,就見張雪染突然朝著準(zhǔn)備收劍的陸承殺沖了過去,陸承殺本能舉劍,張雪染的身子卻直挺挺地對著劍身撞了上去。
劍尖自她身后探出,鮮血噴涌。
片刻間,她也失去了呼吸,像一只折了翼的燕雀,倒在莫歡身旁。
***
花焰試圖去給張雪染止血,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她有些懊惱。
一炷香之前,莫歡在馬車上同她說,希望他死以后,花焰能把張雪染送去一個地址,他已經(jīng)找了一對愿意照顧張雪染的老夫婦,人很老實,也很可靠。
“弟子知道,這個要求可能有些過分……”
花焰道:“不過分,包在我身上!就當(dāng)……”她頓了頓,“是給你故事的謝禮?!?
莫歡笑了笑,有些悵然:“謝謝圣女,弟子是沒有這個運氣了,希望圣女和羽護(hù)法能白頭到……”
花焰悍然打斷他:“這個就不必了!”
如今張雪染死了,她答應(yīng)的事情自然是完不成了。
看著張雪染和莫歡倒在一起的身體,花焰有些傷感。
她本不用去死的。
雖然莫歡沒有盡說,但她確實是個可憐的女孩子。
“你怎么在這?”陸承殺收了劍,問她。
花焰早想好了:“在東風(fēng)不夜樓的時候,我也偷看了地址,就跟過來了,半路上遇到莫歡的馬車,我偷偷騎馬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這里……哎,我們把他們埋了吧!”
說著,花焰轉(zhuǎn)了一圈,找了把鏟子,哼哧哼哧挖了起來。
“為什么要埋?”
花焰頭也不抬:“大俠不是都這樣的嘛,碰到這種有故事的人,要給他們挖個墳,立個碑,寫著夫妻倆名字——雖然估計他倆也沒有成親,不過也差不太多!”
“什么故事?”
花焰想了想,道:“一個慘慘的雨后小故事吧,你要想知道,待會我慢慢跟你說……陸大俠你別光站著不動,來幫忙啊!”說著,她又找了把鏟子,丟給陸承殺。
陸承殺殺人,從來不埋。
停劍山莊也沒這個習(xí)慣,更何況還是個魔教之人。
埋尸便似掩飾。
若有人來尋仇,直接找他便是,他也無懼仇敵。
可眼下花焰做的太過理所應(yīng)當(dāng),好像有問題的是他,不是她。
花焰挖了好一會,陸承殺才開始動手,兩個人總算快上許多,不一會就挖好坑,把人放進(jìn)去,再填上土?;ㄑ孢€找了塊木板,寫上兩人名字插在當(dāng)中,又摘下兩朵白色的小花,點綴在木板前。
最后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花焰心滿意足。
“雖然沒能達(dá)成你的請求,不過這樣也不錯了吧。”
若有來生,希望你們不至如此。
陸承殺站在一旁,不能理解花焰的所作所為,事實上,許多她做的事情,他都不太能理解。
對他來說,那是一些不太重要,并且多余的事情。
可他又總是不自覺地,看著花焰去做。
***
回去路上,花焰大概和陸承殺簡單說了下發(fā)生了什么,總之張家鎮(zhèn)也不是什么全然無辜的好人,雖然不知道陸承殺有沒有聽進(jìn)去,但至少他表現(xiàn)的沒有那么不耐煩。
花焰覺得他似乎比之前好說話了不少。
之前她說十句,陸承殺興許一句都不會回,現(xiàn)在只要她問,問一句陸承殺說一句,簡直堪稱有問必答。
花焰還問他要不要再去一趟張家鎮(zhèn)。
陸承殺有些奇怪地看著她。
花焰想了想,也是,莫歡已經(jīng)殺得夠多了,她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么,總不能再去殺點人泄憤。
她不行,陸承殺更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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