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20
他道:“求我,今日就便不必回去了。”
白日里的甜水巷闃寂少人,不遠(yuǎn)處的秦樓楚館時(shí)不時(shí)傳來幾聲姑娘家開嗓練歌的動靜。見到有華麗的馬車停在巷口,便從窗子上捏著嗓音笑道:“是哪家的官人呀?”
沈時(shí)葶弓著身子,以一種極不舒適的姿勢站在狹小的車廂中,對上陸九霄那雙傲慢的眸子,她有一瞬間的怔忪。
不回花想樓,他要帶她去哪兒?
但沈時(shí)葶很快便回過神來,與陸九霄這個陰晴不定的貴公子呆在一處,她還不如窩在木香閣。
是以,小姑娘輕輕掙了下胳膊,將手頭的書抱得更緊些,溫聲道:“世子繁忙,我還——”
她說著,便要抬腳出去。正此時(shí),一只腿忽然屈起橫在兩邊的車廂壁上,將沈時(shí)葶的去路擋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
陸九霄顯然從她那雙澄澈的眸中準(zhǔn)確捕捉到一絲抗拒的意思,唇角一僵,頓時(shí)便冷了臉。他可憐她日日圈在半大的屋子里,她倒好,竟還不領(lǐng)情。
思此,男人臂膀一個用勁,沈時(shí)葶驚呼一聲,穩(wěn)穩(wěn)坐在他腿上。那只灼熱的手心,緊緊覆在她的腰側(cè),鼻尖離她的脖頸僅有一寸的距離。
小姑娘嚇得當(dāng)即彈起來,“世、世子?”
“砰”地一聲,那小腦袋便撞在了車頂上,然而沈時(shí)葶不敢抬手去揉。
聽此動靜,秦義在外頭遲疑地喚了聲:“主子?”
無人應(yīng)話。
陸九霄定定望了她一眼,眉心輕輕蹙起。
他發(fā)現(xiàn)了。
只要不在花想樓里,但凡是在外頭,無論是何處,她都會給自己披上一層良家女的皮,他碰不得。方才在璽園門外吻她的那一下,若非他死死扣住她,人指不定能蹦出三尺多的高度來。
想到這,陸九霄唇邊揚(yáng)起一道似嘲似諷的弧度。什么毛病,他還治不了她?
于是,陸九霄對外道:“秦義,直接走?!?
誠然他方才并未有非留她不可的意思,可陸世子便是這樣的性子,你越逆著他,他越是非做不可。
外頭的人似是也懵了一瞬,好半響才落下一聲“是”。秦義一拽手中的韁繩,那馬兒兩蹄抬起,往后一仰,連帶著車廂也狠狠一晃。
沈時(shí)葶尚未坐下,猛地趔趄兩步,趕忙扶著小幾坐好。
她驚魂未定地望向陸九霄,也不知她怎么了就惹怒了他,沈時(shí)葶實(shí)在不解,緊緊攥住袖口,心下還在揣測,手上動作倒是極快——
她提壺斟茶,舉著杯在他眼前。
許是受石媽媽耳濡目染,她打心底里不敢惹怒他。
小姑娘受驚后的嗓音軟軟的,還帶著幾縷顯而易見的膽怯,道:“世子,喝茶?!?
果不其然引來一聲輕諷的嘲弄。
沈時(shí)葶的頭皮一陣發(fā)麻,捏著茶碗的指尖微微用勁。
待到眼前那只白嫩的手微微顫動時(shí),陸九霄才大發(fā)慈悲地接過茶碗,“咚”地一聲扣在小幾上。
他笑了聲,道:“沈時(shí)葶?!?
“還是你想回去伺候李二,嗯?”
話落,小姑娘那張臉?biāo)查g慘白。李二這兩個字幾乎成了某種按扣,“啪嗒”一聲便能將那些駭人的記憶全從匣子里放出來。
她攥緊手心,僵硬地朝陸九霄搖了搖頭。
男人擒住她下頷,眼尾微微上揚(yáng),道:“就是出了甜水巷,你也是花想樓的人,難道不知道嗎?”
若說方才她還只是畏懼,現(xiàn)下便是一盆冰雹澆頭而下,腦袋嗡地一下,又冷又疼。
她怔怔地回看過去,嘴角抿得緊緊的,圓圓的眸子泛出一片紅暈,聲音很輕,也很低,道:“我知道?!?
陸九霄松開手,用扇骨敲了敲腿,“坐過來?!?
小姑娘咬了咬唇,不得不挪了身子,端端正正僵坐在他腿上,活像臋下有千百根釘子似的。
男人垂頭,撥了下她的衣領(lǐng)。
鼻尖觸碰到姑娘粉妝玉砌的脖頸,他輕輕嗅了一下。
一股酥麻感自下而上傳來,沈時(shí)葶愈發(fā)挺直背脊。
“哼——”忽的,她忍不住低吟一聲,又急哄哄用雙手捂住唇,忍著那人在她脖頸上啃咬。
然而,這聲低吟終是傳到車廂外,馬車?yán)洳欢』瘟藘上隆?
陸九霄抬起頭,輕飄飄往外瞧了眼道:“好好駕你的馬?!?
半響,秦義嗡聲應(yīng)是。
沈時(shí)葶的脖頸自耳根,頓時(shí)紅了個徹底。
男人惡劣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嗤笑一聲,緩緩道:“你都怎么誘我的,出了門就不認(rèn)了?”
說罷,陸九霄便松開了她,將小幾上放涼的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