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107
辰時,暖煦初升,天光大亮,透過茂密樹叢的光影落在窗欞上,照得整個內(nèi)室通亮通亮的。
那個素來清冷的松苑內(nèi)室,梳著婦人髻的沈時葶坐在妝臺前,桃因給她描了個簡單得體的妝,又換上淺藍(lán)色衣裙,今日是她作為侯府新婦的第一日,按規(guī)矩是得去正廳敬茶。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她抬頭瞧了眼天色,復(fù)又疑惑地皺眉望向毫無動靜的幔帳。
她上前揭開帳子,推了推雙眸緊閉的男人,誰料陸九霄卻是不耐地蹙了蹙眉,喉間“嗯”了聲,卻并未有清醒的意思。
她又推了推他,“世子,夫君……”
沈時葶滿眼疑惑,昨兒被他折騰得死去活來的人分明是她,那時男人精神抖擻地似是能上房揭瓦,怎的晨間成這個模樣了?
當(dāng)然,她確實(shí)不知夜里某個人嘚瑟到天明方才睡下。
若是平日也就罷,但她今日要去給婆母敬茶呀。沈時葶伸手去拽他的被褥,“你醒醒?!?
正端著盥盆進(jìn)屋的弄巧心下一緊,世子夢中絕不許人打攪,若真將他弄醒了,免不得受一頓冷臉……
此時,陸九霄果然冷著一張俊臉睜了眼,人剛醒時大多是不設(shè)防的,情緒不及藏匿,暴露無余。
比如陸九霄此時那副“你有完沒完”的眼神,直撞進(jìn)沈時葶眼中。
她下意識松了手,哀怨又委屈地看著他,小聲道:“要去給母親敬茶了,誤了時辰不好,你若不去,我先去了?!?
但哪有新婦進(jìn)門頭一日,是自己去敬茶的?這未免也太不體面了。
陸九霄驀地清醒過來,看著這正紅喜被怔了一瞬,眼疾手快地抓住那只即將離開的手腕,“等等……”
他將人拽回榻上,坐起身子輕輕攬了一下她,語氣略帶討好地問:“你幾時起的?”
沈時葶翁聲說:“半個時辰前?!?
陸九霄心虛地輕咳一聲,昨夜折騰成那樣,她還能辰時不到就起了……
他伸手在她腿上摁了兩下,“還酸嗎?”
聞,屋內(nèi)的幾個丫鬟紛紛垂下腦袋,連手上動作都輕了些許。
沈時葶紅著臉拂開他的手,囫圇應(yīng),“不酸?!?
陸九霄笑著在她后頸上安撫地親了兩下,起身換了衣袍。
又一刻鐘后,二人并肩踏出松苑。
昨夜進(jìn)松苑時沈時葶來不及瞧清來回走動的下人,此時才發(fā)覺院子里全是生面孔。她頓了一下,抬頭看了陸九霄一眼,幾乎立即就明白過來緣由了。
他是怕她不自在……
一路穿過假山流水,回廊小徑,懷揣著這樣那樣的心思,很快便到了前廳。
此時,袁氏與陸行都已正正端坐在上。
沈時葶今日特意佩戴了陸家傳給兒媳的銀鐲,袁氏見了,嘴角的笑意果然又深了兩分。
其實(shí)自打她第一次在侯府見著這丫頭,當(dāng)時她還不是賀家女,為著她一句“妾室的本分”著急忙慌跪下,述明緣由,對侯府世子的妾室這位置半分不心動時,袁氏便覺她是個十分本分的人。
眼下看,不止本分,還十分知人情世故。
她心中對沈時葶的印象不由又添了幾分。
新婦依禮敬茶之后,袁氏便將自己壓箱底的珠寶首飾贈予她,陸行也遞上了幾張位于京都幾個好幾段的鋪?zhàn)拥仄?,沈時葶一一謝過。
如此,這一套繁瑣的禮節(jié)才算完。
袁氏是過來人,瞧見沈時葶跪地起身后的動作略有些僵硬,當(dāng)即便明白過來,并未過多寒暄,揮手讓他二人回去用膳。
望著那兩道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袁氏歡喜笑道:“侯爺,您這回可還滿意?”
陸行哼笑一聲,擱下茶盞道:“他難得給陸家辦了件正經(jīng)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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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回門之后,陸九霄的婚假也徹底到了尾聲。
眼下的驪國正是用人之際,由不得陸九霄在府里多作歇息。
曾經(jīng)宣武帝的重文抑武導(dǎo)致各處兵馬渙散,雖每年招兵買馬也沒少過,但因不受重用,那養(yǎng)在馬廄里的戰(zhàn)馬甚至都快比不得家養(yǎng)馬了。
是以,這練兵訓(xùn)馬就成了首要之務(wù)。
八月廿五,風(fēng)涼天清。營地里,八列八排的士兵組成一個方陣,個個手舉紅槍,每吼出一聲,便換一個招式。
陸九霄負(fù)手繞了兩圈,正揪出兩個懶散的,那頭尹忠領(lǐng)著一宦官打扮的人來,走近一瞧,原是隨公公。
隨公公上前,笑道:“陸都尉,圣上請您進(jìn)宮,有事相商?!?
那兩個被陸九霄揪出的小兵顫顫巍巍,聞如臨大赦。陸九霄輕飄飄橫了他二人一眼,隨后才問:“現(xiàn)在?”
隨公公頷首稱是。
陸九霄皺了皺眉,對著那兩個人嗤笑一聲,“自己去領(lǐng)罰。”
說罷,便隨著隨公公的轎攆進(jìn)了宮。
御書房里,趙淮瑨焦頭爛額地翻著奏折,在瞧見第八封催選秀的折子時,向來好涵養(yǎng)的人終于忍不住,一封奏折橫飛出去,砸在門邊。
立后立后,朝廷都還沒整頓清楚,這些個老東西便只知盯著子嗣瞧!
小太監(jiān)顫巍巍地?fù)炝嘶貋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