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了幾眼黃鐵匠,以前真就把他當(dāng)個幫工,沒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今日倒覺得此人很有點操|(zhì)守。雖然說話做事糙,恐怕比很多說得比唱得好聽的官員懂道理。
郭紹想了想,身上只有碎的金銀,偶爾零花不便。便伸手進麻袋抓了一把出來,只見那些錢大小不一、薄厚不一、新舊不一,卻用麻繩串起來整整齊齊的。“剩下的給你了?!?
“東家?”黃鐵匠詫異道。
郭紹道:“我升官了,以后不靠這點買賣……這鋪子的地契還在玉蓮那里罷?”
黃鐵匠道:“她送回來了?!?
“那你就要了?”郭紹皺眉道。黃鐵匠臉色茫然道:“她不是給我的,只是留給東家?!?
“哎哎!哎!”郭紹心里一陣難受,心道,現(xiàn)在發(fā)達了,少了個玉蓮分享,歡樂感立刻降低了不少,反而心頭一時很郁悶。
一臉駭人風(fēng)霜溝壑的黃鐵匠見狀有點不知所措:“老兒做錯啥了?”
郭紹道:“罷了。以后這鋪子你找人經(jīng)營,利潤算是給你的獎賞。你到新宅去幫忙,打理我的新院子……哦!我上陣立了大功,升官了,內(nèi)殿直都虞候,以后咱們看不上這一個鋪子的利潤?!?
黃鐵匠沒有很高興,看他的神色就能猜到,這五十來歲的老頭壓根不知道什么內(nèi)殿直都虞候,沒那個概念說什么都沒用。
郭紹見狀忍不住又道:“還有個官,乾州刺史。一個州最大的官,下面每個縣的縣官見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可以管他們……縣官知道吧?鄉(xiāng)里犯了大事,弄到大堂上打板子問罪,上面坐的官兒就是縣官?!?
這下黃鐵匠懂了,一臉驚訝道:“東家比縣令堂尊還大!”
郭紹和他說不清,便點頭了事。心道:和內(nèi)殿直都虞候這種實際軍權(quán)的職位比起來,地方刺史算個鳥,更別提芝麻大小的縣令了……不過要是換作現(xiàn)代,做一縣之長,似乎也很厲害了。關(guān)鍵要想抖威風(fēng)的話,還是要儀仗排場才能唬住一般的人,剛剛升官,還沒來得及去領(lǐng)東西。
……
玉蓮在街上徘徊,看到郭紹從內(nèi)城那邊返回,進龍津坊去了……他專程趕回來,又讓玉蓮燃起了一絲希望。不過紹哥兒現(xiàn)在厲害了,走路都看著天,愣是沒看見自己。
她低著頭站在街口左右亂走,心里緊張,既怕碰到熟人,又十分糾結(jié)。要不要見他?
那時看到郭紹在皇后的儀仗旁邊,立刻給玉蓮潑了一瓢清醒頭腦的冷水。這個郭郎,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紹哥兒!
以前在紹哥兒這里幫工,玉蓮迫不得已常常用他的錢買酒,就感到很自卑、羞愧了……如今他顯然已是平步青云:黃老頭不懂,玉蓮還是懂的,她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能在皇后、大內(nèi)貴胄跟前說上話了,還能被賞錦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般的升遷。
進入權(quán)勢圈子,他的眼界心氣也會跟著變。玉蓮心想自己這樣的人,和他能有什么關(guān)系?你要是他以前就明媒正娶的糟糠之妻,還有話說。
再去糾纏紹哥兒,你叫人家怎么處置?當(dāng)一個丫鬟……人家似乎做不出來,畢竟是窮時就認識的人。讓人家娶你?那簡直是異想天開,就算是再回去五六年,她正當(dāng)少女時候也配不上的。
算了罷!一切都是命,不屬于自己的、不應(yīng)該去奢望的,奢求只是自尋煩惱自取其辱!紹哥兒以前待自己也不薄,現(xiàn)在他發(fā)跡了,應(yīng)該替他高興,只好在人群里偶爾能聽到他的事就好了。
就這樣從他的身邊消失吧!留在玉貞觀,其實也不錯;那里才是自己應(yīng)該把握的機會。這個世道兵荒馬亂饑荒遍野,做尼姑做道士都要求很高,沒那么容易讓你混口飯吃。
人還得認命。玉蓮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艱難地轉(zhuǎn)過身想離開。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婦人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驚奇的東西一樣,口氣里簡直帶著驚喜:“喲!這不是陳家媳婦嗎?回來看看吶?”
玉蓮轉(zhuǎn)過頭,不想和她說什么,根本就說不清楚,心里又是羞又是怒。
不料又一個聲音道:“陳家那屋,破是破了點……好歹能賣幾個錢。聽說玉蓮在外頭還有男人,把陳家的屋賣了,帶過去壓箱底也不錯哩。嫁過一回二回,就有三回,不給自己留點盤纏?”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