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金盞坐得久了,欠一下身子,一拂袍袖把手放在兩邊的扶手上。站在簾子的宦官看她大氣從容的動作,下意識彎下腰。
她十分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瞇上眼睛,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郭紹想干什么?她完全不計較,反而覺得干得很好。
王樸的話說得很難聽,但符金盞知道他就那性子,王樸不善討好人,但還是有大才。就在這時,符金盞輕輕咳嗽了一聲,外面的爭執(zhí)便戛然而止,三人一起向上面行禮。
符金盞見狀十分滿意,也干脆地冷冷說道:“王使君,哀家有話要問你?!?
王樸道:“臣洗耳恭聽?!?
和這樣的人說話,符金盞直接問道:“我大周朝廷要制衡、要穩(wěn)固,王使君拿出一個方略來。全盤要禁得起推敲,真正做到穩(wěn)定。”
王樸:“……”
符金盞見他也被問住了,又問:“那你認為郭將軍忠心靠得住嗎?他要謀反?!”
任王樸有什么說什么,喜歡揭人短,他要敢揭這件事,符金盞真正服他。
王樸忙道:“臣沒說郭將軍忠心不可靠,可是……”
“可是什么?”符金盞的口氣咄咄逼人,“哀家不在身邊放信得過的人,卻把隨時可能謀哀家和皇上性命的人放在內(nèi)衛(wèi)嗎!你是要學太祖時期的王浚?”
王樸頓時跪伏在地,忙道:“太后,王浚是個武夫,兼領(lǐng)樞密使、宰相、節(jié)度使,權(quán)勢滔天,臣沒那個本事?!?
符金盞冷笑道:“那你覺得郭紹的進如何?”
王樸道:“但憑太后做主?!?
魏仁溥忙道:“郭將軍有擁立之功、忠心可鑒,又是太后的親戚,臣請旨太后以郭將軍主持殿前司!”
就在這時,郭紹道:“太后息怒,您有點誤解王使君的意思。王使君下之意,只是曉以利害,并未反對,如何決斷還得聽從太后的懿旨。王使君是大大的忠臣,他只是闡述一個事實,臣的權(quán)勢會增大;權(quán)勢太大便容易會生出野心,就像那趙匡胤……但臣絕不是趙匡胤,臣永遠忠于太后?!?
外面王樸微微側(cè)目看了郭紹一眼,似有感激之意。
“平身罷?!狈鸨K輕輕說道。
王樸默默地擦了一把汗,說道:“臣請辭去樞密使之位……臣本就做樞密使不久,無才擔任此要職?!?
符金盞還有點生氣,不再以婉說話,冷冷道:“樞密使你且做著,難道你怕了?”
王樸垂手道:“臣謝太后恩。”
符金盞又干脆地說道:“還有一件事,哀家認為李繼勛必定起兵謀反!”
王樸立刻說道:“太后所極是,臣等也有此判斷?!?
符金盞道:“所以朝廷要大刀闊斧整頓禁軍,盡快恢復(fù)穩(wěn)定和元氣,否則一地造反不能火速平息,天下紛亂。這是燃眉之急!屆時誰來收拾場面,爾等守在東京又如何安生?”
王樸聽罷從袖子抽出一卷紙來,展開是一張粗糙的地圖,彎腰舉上頭頂,等曹泰出來接。他說道:“微臣與魏副使這幾日也在考慮這件事,正要上奏,不料太后早有警覺?!?
他等圖獻上來,這才說道:“李繼勛前年卸任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出鎮(zhèn)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今洛陽市北部地區(qū)),治孟、懷、澤三州,外鎮(zhèn)精兵不多,但李繼勛地盤大、人多錢多,實力也不容小窺?!?
李繼勛在淮南之戰(zhàn)中率大股精兵,反被南唐國名將柴克宏算計、大敗,遭到多人攻訐彈劾。但柴榮對其非常厚道,雖調(diào)離禁軍,卻任命他為河陽三城節(jié)帥,身份地位上不降反升。
王樸繼續(xù)說道:“李繼勛手下無甚能戰(zhàn)之兵,徑直向東進攻東京是愚蠢的做法。以臣之見,他起兵是為自保,必定煽|動在河?xùn)|的李重進、退而求其次擁立李重進為南北呼應(yīng)。
但李重進和李繼勛之間間插著潞州昭義軍節(jié)度使李筠,他們必定要設(shè)法拉李筠入伙,‘三李’一起起兵則從河?xùn)|、河陽連成一片。還應(yīng)該會拉攏河北相州彰德軍節(jié)度使王饒……四人一起起兵則從河陽到河北連成一片,對東京形成合圍之勢,十分棘手。
其中李筠和王饒私交甚好,只要拉攏一個,二人必定一起起兵。(后)漢劉知遠時期,王饒與李筠、白再榮三人一同發(fā)動兵變,剪除契丹羽翼,向劉知遠投誠,關(guān)系源遠相互信任……”
符金盞聽罷也暗自佩服王樸,此人不僅有見識,對內(nèi)外各種人的底細摸得很清。比如李筠和王饒的關(guān)系,符金盞就是第一次聽說。
……郭紹沒有多,王樸什么都說了,他不必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