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煜起來得很早,他身邊的大宦官高吉服侍穿衣時,便小聲說道:“奴家找人問清楚了,昨夜在韓熙載府上表演劍舞的劉六幺很有來頭,她是劉仁瞻的女兒?!?
“劉仁瞻……”李煜頓時若有所思。
宦官高吉以為他在想劉仁瞻是何許人,當下便解釋道:“淮南之戰(zhàn)時,劉仁瞻是守壽州的大將,被郭紹攻破了城池,他們父子率南唐國精銳兩萬多人不戰(zhàn)而降。太上怪他,奪了其在金陵的府??;而他在淮南的良田產(chǎn)業(yè)已被周軍所占,府中姬妾盡數(shù)逃散,劉六幺就因此淪落至金陵,卻不知怎么到了韓熙載府上?!?
劉仁瞻是南唐國以前很有名氣的大將,李煜當然知道是何許人,他在考慮別的事。
李煜想了想說道:“你去韓熙載府上,把劉六幺請到宮里來,我上朝回來就要見她。”
“喏。”宦官急忙應答。
李煜先去朝廷上見了大臣,然后在御花園的一座亭臺等著要見的人。從宮室內(nèi)走出來,外面陽光明媚草木蔥郁,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李煜的心情反倒舒暢了不少。
他不慌不忙地在水榭亭臺中品茶等著,許久后,宦官終于帶著一個俊俏的小娘沿著道路過來了。李煜觀察了一陣,發(fā)現(xiàn)那小娘肌膚白凈,不過投足之間卻少了一般小娘的溫柔,很是灑脫果決。李煜心道:大將家連女子也有點彪悍之氣。
李煜身邊還有一些宮女,見他接見一個陌生小娘子,也面有好奇之色。李煜很難親近除了王后之外的女子,眾人都忍不住去看那小娘是長什么樣的人。
宦官在小娘子旁邊輕輕提醒了一句,那女子上前便跪在地上,拜道:“妾身劉六幺叩見王上?!?
“快快請起?!崩铎嫌H自上前扶住劉六幺。他不是只做個動作,而是實實在在地扶住了劉六幺的手。她頓時臉頰微微一紅。
李煜微微側(cè)目,宦官高吉當下便招呼近侍離開了亭臺。
“朕方繼位不久,鮮有閑暇。剛剛才聽說劉仁瞻的女兒在金陵,方得一見?!崩铎险f道。
劉六幺已站了起來,恭順地侍立在前,說道:“妾身罪將之女,今日能得王上召見,已是榮幸萬分。”
李煜搖頭道:“劉仁瞻是南唐國的功臣,怎能叫罪將?”
國主一句話就為劉仁瞻翻案,劉六幺頓時面有驚訝之色。
李煜一本正經(jīng)道:“淮南戰(zhàn)敗,國中士氣頹喪,父王只是收了劉家在金陵的一座院子以示懲戒。實則我們都沒不怪劉仁瞻,他已經(jīng)盡力了。卻不料劉仁瞻之女竟淪落至斯,朕有疏忽之處,實在虧待你們了?!?
“妾身不敢?!眲⒘勖Φ溃皫Ъ腋付嘀x王上恩典?!?
“家父?”李煜皺眉道,“你覺得劉公尚在世上?”
劉六幺驚道:“家父已過世了嗎……”
李煜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表情,問道:“劉公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劉六幺道:“家父丟失了壽州后,父兄都被周軍俘虜,聽說被押解到東京去了。后來的事妾身都一無所知?!?
李煜聽罷,說道:“你一直都在江南,難怪不知。去年南唐國動蕩,朕在東京逗留過一段時間,傳聞劉公已經(jīng)過世了。朕從一個好友那里打聽到,說劉公被周朝君臣百般羞辱,含憤而死……唉,真是可惜可嘆,朕知劉公雖然投降,是為了保全壽州城百姓,一直都守節(jié)不屈、不受周朝的官職,難怪被如此對待?!?
“父親……”劉六幺神情一變,臉色蒼白地再度跪倒在地上。
李煜觀察了一番劉六幺,覺得她已深信不疑,畢竟一個國主是不會信口開河的。李煜一臉傷感,勸道:“劉娘子節(jié)哀?!?
剛說到節(jié)哀,劉六幺的臉頰上就滑落淚水,她沒有奧啕大哭,只在那里抽泣。
李煜嘆息道:“國家衰微,臣子受辱,朕也有錯?!?
“不敢讓王上自責,我們劉家沒有為王上守土盡職。”劉六幺哭道。
李煜扶著淚眼婆娑的小娘起來,指著旁邊的板凳賜坐,一番溫柔的勸誡,又道:“劉公是南唐國的良臣,朕不能坐視其后人淪落江湖,你便留在宮中罷。”他又提醒道,“宮中人多嘴雜,你暫且不要說出自己的出身?!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