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乏味,還能靜下心忍耐。最主要是靜不下心,因為她覺得不安生……總是有種直覺,平淡日子積累經(jīng)營的一切,像地基不牢靠的房子一樣、隨時可能崩塌,誰能不浮躁?
熬到了酉時,遠遠的鐘鼓之聲傳來,雖然在這邊聽起來不響亮,但花蕊夫人覺得那城樓上的鐘鼓之聲能傳遍整個東京城。在這里聽到的,應該是內(nèi)城東邊的望春門城樓上敲響的聲音,因為秦國公府在內(nèi)城東部,離皇城不遠;望春門離這個位置最近。
晚飯很準時,魏忠來請花蕊夫人吃晚飯了。只有一疊蒸熟的魚干、一盤炒萵筍桿片、一碗萵筍葉子清湯,沒有油,鹽很少,蜀國常用的辣子等調(diào)料也一概沒有;魏忠和那個宮女的廚藝也完全不行,可以說寡淡無味的菜……沒有材料,花蕊夫人也完全沒有心情下廚。不過好在主食是米飯,花蕊夫人吃慣了米飯,對北方的面食餅類吃不習慣,除非是小吃。
她端起碗只吃飯,小口小口咀嚼著米飯。這米好像是老倉庫的存活,米粒還沒花蕊夫人潔白的貝齒白,黑乎乎的有股子霉味。
魏忠忙道:“明天一早奴家就去市上買東西,現(xiàn)在開門的皂隸怕是不敢貪咱們的錢了?!?
花蕊夫人沒吭聲,慢慢吃了小半碗飯,飽是沒飽,只求不餓著肚子。然后她又喝了半碗青葉清湯,溫熱的湯包在嘴里漱了一下口吐下去。
她精神萎靡地離開了飯桌,到廳堂里叫人泡一杯清茶繼續(xù)消磨時間。
及至深夜,聽到門“嘎吱”一聲響,花蕊夫人轉(zhuǎn)過頭,終于看到孟昶回來。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孟昶滿面紅彤彤的,不過看起來喝得不是很醉;孟昶當皇帝的時候長期沉迷酒色,身體很虛,但酒量倒是練出來了。
“阿郎,你回來了。”花蕊夫人起身迎了上去,急著問,“你和王知事出去,只是宴飲?”
孟昶把一個籃子放在桌子上,又從懷里掏出一大包胭脂水粉和白的銀和黃的銅:“我給夫人帶了好東西。籃子里有羊肉,還有點溫熱,先吃?!?
花蕊夫人揭開看了一眼,說道:“晚上不吃了,吃了油膩的睡覺肉要往腰上長。留著明天熱熱罷……這些東西哪來的?”
孟昶得意道:“贏的?!?
“你去賭了?”花蕊夫人顰眉道。
孟昶道:“東京畢竟是東京,還是有好地方!咱們飯飽酒足后,就去不遠的賭坊轉(zhuǎn)了一圈,確是叫我大開眼界;后來又去……喝了點酒?!?
花蕊夫人生氣道:“你以前都不賭的,怎么學會這個了?”
孟昶不以為然道:“玩兩把算什么?你看,樂也樂了,還能贏到這么多東西?!?
“有贏就有輸,如果靠這個能過活,大伙還經(jīng)營什么正事?”花蕊夫人語重心長地勸他。
孟昶淡定道:“賭錢,靠的是見識和膽識。王知事有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別貪,贏了就適時收手;只要穩(wěn)一點,錢就是白送的。輸錢的人,本來可以贏、就是輸在一個貪多上?!?
花蕊夫人輕嘆了一聲,軟軟地側(cè)坐在椅子上,手臂在放在椅背上,坐著生悶氣。
孟昶的激動情緒卻溢于表,雖然故作沉著,卻掩不住那新奇興奮的光彩,他繼續(xù)侃侃而談:“確實有意思,就是押寶,有輸也有贏。坐在那兒的時候沒覺得怎么樣,就是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一晚上就像彈指間,沒回過神來過了;等贏了錢,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回過味來數(shù)數(shù)錢,才想起高興!”
“阿郎,你怎么不多用點心思再想一想,那是什么地方?能白讓你占便宜?”花蕊夫人一臉無奈愁緒,“你能贏錢,我猜測就是王禎富安排的,故意給你好處。”
孟昶搖頭道:“你沒親眼見到的事,只是臆測!那地方很雅致,還很安靜,根本不是烏煙瘴氣的大堂亂賭。沒人敢作假,也沒人敢亂來,大伙兒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
花蕊夫人嘀咕道:“我記得蜀國也頒布過禁賭政令,能規(guī)矩嗎?”
孟昶道:“也看地方。那間賭坊,據(jù)說后_臺很大,官府都動不了;在官場、坊間都打點好了,連官員都會進去玩,都是定好規(guī)矩了的。輸贏全憑本事,公平得很。”
他從包里拿出一枚銀錢來,遞給花蕊夫人:“瞧瞧這鑄造的多精細,沈陳李錢莊出的銀錢,稱過,恰好二錢重。王知事說了,人家大東家做得是長久生意,實力雄厚,絕對沒有那種贏了錢不準走的事,講的就是一個誠意。還有那些女子,那叫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專門有人教規(guī)矩,比宮里的宮女還會討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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