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樸看完說道:“吳越國主調(diào)兵從中吳(蘇州)出兵,聽從曹彬的建議,以大軍沿運河水6并進,虛張聲勢,直趨常州;再以精銳部署在東面。南唐國江陰守軍果然出動往救常州,半途遭吳越軍伏擊,大敗、全軍折損殆盡。吳越精兵趁虛攻占江陰,對常州成圍困之勢?!?
郭紹拿起毛筆在舌頭上舔了一下,在圖上畫上了箭頭和圓圈,又在小冊子上寫下了片只語。
李處耘道:“常州是京口的南面門戶,破常州可沿運河直逼潤州(鎮(zhèn)江)、京口水寨,勢必讓潤州、乃至江寧府的南唐軍震恐。而此前郭大帥定下的“聲東擊西”方略便是分散江寧府的注意,對南唐國都施加壓力,目標在夾擊京口南唐水軍。吳越軍此番動靜對大略大有裨益,末將進派使者前去吳越軍嘉獎其主帥?!?
王樸道:“附議李將軍的主張,大周軍兵力不足,吳越軍北上是雪中送炭之舉?!?
郭紹轉(zhuǎn)頭看左攸,左攸道:“曹彬這回沒帶兵,但他出使吳越的功勞不小?!?
郭紹點點頭,再次舔筆尖寫了兩個字,然后又目視史彥。史彥看了一眼李處耘,哼哼道:“我有什么好說的?反正上面這些人都是郭大帥的人,你們說怎么辦就怎辦,我說的法子有被用過嗎?”
在場的幾個人臉色都變了,這史彥有時候說話著實刺耳。數(shù)人紛紛側(cè)目,默默關(guān)注郭紹的反應。
郭紹拿著毛筆,垂目看著木底板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抬起頭直視史彥,史彥的膽大是真的、他絲毫不回避郭紹的目光。郭紹的心帶著誠摯,他相信此時自己的眼神也是真誠的,因為不是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
“史將軍,你這話不對,但我不會因為你說什么便與你計較。
有人的地方、特別是權(quán)力場,不一定會結(jié)黨,但一定有圈子,和唐代韓愈大師所說過?朋黨論?類似。咱們是人,就有自己的喜好、以及志同道合的結(jié)交,但是僅靠關(guān)系定論功過是非就會陷入黨爭。
黨爭絕不利于整個國家揮實力。咱們在座的人,不是榮華富貴身居高位就夠了,還有更多的夢想和大事要做。要成事、要實現(xiàn)九州全族的抱負,我得盡量避免內(nèi)斗,所以史將軍放心,我不會因為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來判斷一個人。
史將軍在戰(zhàn)陣上多次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所以你在朝廷就該有自己不容動搖的位置、該有說話的余地。我記得你為國家做過的事,這也是在咱們這里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沒有采納史將軍的主張,是因為我認為與整體方略有所偏斜,如此而已?!?
郭紹說罷又輕松地笑道:“其實我私下還是挺敬重史將軍為人的,很直率、也懂軍中規(guī)矩?!?
史彥聽罷神色有點尷尬,伸手在額頭上不斷摩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郭紹注意到,不僅史彥這個武夫服了,周圍幾個人全都對自己投來了敬重的目光。拿韓愈的朋黨論來做論據(jù)很能說服這個時代的文官的。
其實那篇文,郭紹以前好像看過只是全忘了,前不久在東京家中才臨時看了一遍。他是個善于自學的人,這點確是自己也認識到了的長處。
有些東西他也是到了位置才真正領(lǐng)悟到的,后世一種稱為志同道合的做法,照樣適用于古代:用一種光明的理念來凝聚人心,比簡單的黨同伐異更加高明。郭紹心里也并不完全當作工具,他確實也相信世人有喜好陽光的一面,自己也想如此。
眾人在沉思郭紹的話,他又說道:“李將軍應下令江面水師主力,隨6路大軍其后,向江寧府進逼施壓?!?
李處耘抱拳道:“末將明白了?!?
郭紹隨后挑開車簾,望著外面。各式車輛的輪轂出不同的聲音,人們的腳步聲凌亂而松散,但說話的人并不多,路面并不好走、加上連日行軍作戰(zhàn),將士們臉上都有些疲憊之色。
白天行軍防寒倒不是問題,北方的冬天比江南的氣溫低多了,人們還是能適應寒冷的,步行行軍也會暖和身體。只不過風雪吹在臉脖上還是很刺人,不少將士用臟污的肩巾裹在脖子上,如同戴著圍巾一般。
郭紹的目光仔細看著一切,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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