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馬軍部署在大軍后翼和側(cè)面,主力步營、輜重以及沿途帶走的降將降兵、一些百姓民壯浩浩蕩蕩已經(jīng)到達涿州。
郭紹挑開馬車的竹簾,看著淺淺煙雨之中的涿州城。這座位于拒馬河北面的古城,比起幽州城確實差遠了,連甕城都沒有;而且前兩年曾被契丹軍報復(fù)性地焚_燒屠_城,而今看起來破敗不堪。
防守這樣的城,需要重兵才可能守得住,而且又沒有拒馬河的屏障。幕僚們都認為周軍應(yīng)該放棄涿州,依舊退守拒馬河防線。
后面陸小娘的聲音說道:“陛下,風(fēng)寒不是靠藥治好的,心境和調(diào)養(yǎng)很要緊。”
郭紹回頭說道:“不必擔(dān)心,我不會那么容易被打敗?!?
就在這時,一騎奔至車駕旁邊,抱拳道:“稟陛下,楊公(楊彪)醒過來了!”
郭紹聽罷頓時一喜,說道:“我去看看他?!?
侍衛(wèi)便喊馬夫停下車駕。一眾車馬陸續(xù)???,等楊彪乘坐的馬車過來。
郭紹從車駕上自己走了下來,一個侍衛(wèi)上前要扶他,卻被他一把就推開了。這時他才感覺之前還在下的毛毛細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
天上的黑云仍在,但已一朵朵分散開來。陽光從像一把金光閃閃的利劍,在中間劈開了一個出口,天地間的光線也明亮開來。
郭紹走出馬車廂,一時間有種從壓抑幽暗的隧道走到開闊的世界的錯覺。他看到路邊一顆開滿粉紅小花的樹,才意識到此時是春天!那花枝帶著綠葉的生機在濕潤的微風(fēng)輕輕搖曳,并未擋住觀賞遠處涿州城的視線,相反卻好像為那座古城的景象作了點綴。涿州在春花的氣息中,破敗的城樓不再有腐朽的直覺,而是充滿了歲月的底蘊。
他長吁一口氣,快步走上了楊彪乘坐的馬車。
楊彪躺在墊著厚厚軟織物的車廂里,睜著眼睛看著剛剛進來的郭紹,開口道:“陛下……”
“別動!”郭紹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胳膊。
旁邊的郎中白叟道:“所幸楊公身上的重甲擋住了箭矢,傷口都不深,內(nèi)臟沒有傷到。只是傷口太多,流血過多,以至氣虛昏迷。只要醒過來就不會有性命之憂了,需靜養(yǎng)進補,調(diào)養(yǎng)才能得以恢復(fù)?!?
郭紹道:“白先生救醒了我二弟,吾心甚慰?!?
白叟忙道:“醫(yī)者分內(nèi)之事。”
郭紹轉(zhuǎn)頭看著楊彪毫無血色的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楊彪的手掌粗糙得硌手。
楊彪氣息虛弱:“臣有負陛下重托,戰(zhàn)陣失利……”
“不怪二弟,你醒來就好,且安心養(yǎng)傷?!惫B好道,“此戰(zhàn)有些遺憾,但并非大周軍不善戰(zhàn)。若幽州在咱們手里,遼軍照樣別想贏。咱們休整一番,改日再戰(zhàn)!”
這時車簾隨著顛簸的搖動敞開一道縫隙,陽光投射了進來,一縷暖暖的光正好照在郭紹的臉上。他的眼前一片明亮,心里的傷感郁氣已仿佛隨之消散了許多。
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力量感也隨之慢慢回來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郭紹明白自己,是個有戾氣、殘暴、陰暗一面的人。但是,之前損失兄弟被逼認輸?shù)膫?、不甘、憤怒并沒有讓他感到強大,他想報_復(fù)、想泄憤,卻反而讓他失去了自信,虛弱得風(fēng)寒也能入侵。
而現(xiàn)在,稍許的陽光和希望,漸漸驅(qū)散了胸中的戾氣。
楊彪的醒來讓他減少了孤獨感……楊彪并非用兵如神的名將,但他是可以讓郭紹信任的人,郭紹相信他就算不要命也愿意維護自己!楊彪活過來,能給郭紹一種心理暗示:還有兄弟在身邊。一些可以信任的人,只要還在,就會增加人的安全感。
只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保持積極的心態(tài)勵精圖治,誰笑到最后未可知曉。
“我們是君臣,但還是兄弟?!惫B手上稍稍用力。
楊彪微微點頭,又道:“三弟……”
郭紹嘆了一聲,輕聲道:“三弟理應(yīng)由朝臣酌情追封爵位,并傳其子,他有舍命護駕之功,也應(yīng)該供奉于功德閣內(nèi),受后人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