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貞亮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說,語依舊平靜,“這陣子風頭緊,你們就別出門。等些時日,瞧高陽郡王的意思,再作安排。”他頓了頓又道,“對了,送飯的老頭姓李?!?
王貴跪伏在地:“多謝王僉事搭救之恩!”
杜千蕊見狀,也趕緊拜謝。
“起來罷,我不過受人所托?!蓖踟懥琳f罷,轉(zhuǎn)身打開房門便走,沒什么多余的話說。
二人送至房門口,目送他離開。
這時杜千蕊問王貴,“王公子是什么人?”
王貴猶豫稍許,便坦道:“駙馬爺?shù)膬鹤?。”王貴回顧四周,又道,“宮里賞賜皇親國戚,免不了有絲綢棉紗,穿是穿不完的。咱家猜,他家在賣那些東西,圣眷大不如前了?!?
杜千蕊不斷點頭。
王貴看了她一眼又道:“咱家與杜姑娘說句好心話,以后的生路只能靠王爺。你既無出身、又無靠山,出了這樣的事兒,人不找你出氣?別人一根小指頭也碾死你!”
杜千蕊忙道:“多謝公公好?!彼裆幥绮欢?,微妙變幻,又喃喃道:“若非王爺安排,我們恐怕再無天日?!?
“杜姑娘明白就好?!蓖踬F道。
……
徐輝祖和傳旨的老太監(jiān)一起離開了世子府。待禮送到大門口的人回去關(guān)上府門,徐輝祖回頭瞧了一眼,馬上問老太監(jiān):“吳公,這圣旨里的法子,是誰出的主意?”
太監(jiān)想了想,俯首過來,小聲道:“太常寺卿黃大人。”
徐輝祖跺了一腳,眉頭的豎紋更深,用很重地語氣嘆道:“唉!”
太監(jiān)見狀,忙問道:“魏國公有甚不同的高見?”
徐輝祖不答,徑直說道:“俺想覲見,當面與圣上說,吳公回宮回稟傳旨的事兒,可否順便通報一聲?”
太監(jiān)馬上答道:“當然可以!魏國公想見圣上,咱家哪能不通報哩!”
徐輝祖遂與太監(jiān)內(nèi)侍一道,暢行無阻一路進了午門,在奉天門外就止步了,等著太監(jiān)先進去通報。太監(jiān)道:“圣上御門聽政,現(xiàn)在應該還在里邊。魏國公候在這里,等著消息。”
“有勞吳公?!毙燧x祖站在這里,連說話的語氣也比之前客氣不少,聲音低了幾分。
在山水秀麗、四處可見亭臺樓閣的南京城里,御道兩側(cè)卻連一棵樹也沒有,只有空曠的大道和宏偉的殿宇,一派蕭殺宏大的景象。饒是徐輝祖長得非常高大,站在托顯皇權(quán)的宮城下,也顯得十分渺小。
等了許久,便聽見一聲聲重復的話從里面?zhèn)鞒鰜恚靶?,魏國公徐輝祖覲見!”“宣,魏國公徐輝祖覲見……”
明明有幾萬人的宮城,卻充滿了空寂的回音。
徐輝祖雙手扶正帽子,拉扯了一下衣襟,闊步向御門走去。
他到了奉天門,既不敢左顧右盼,也不能抬頭打量御案后的皇帝,先在門外行叩拜之禮。隱隱只看見里面兩側(cè)坐著幾個文官,在案牘之后;上位的皇帝一身黃|色的衣服。
里面?zhèn)鞒隽嘶实壑煸蕿傻穆曇簦骸懊舛Y,進來說話。”
或因朱允炆太年輕,音色不夠厚重、細了一點,而且語速也較快……與蕭殺宏大的皇城比起來,總感覺不甚搭調(diào)。不過徐輝祖也不敢馬虎,小心持重地走了進去。
朱允炆的聲音又道:“高陽郡王生事,朕聽說魏國公對處罰有異議?”
徐輝祖彎著身體,眼睛是盯著地磚的,這時壯起膽輕輕側(cè)首,瞅清楚坐在御門內(nèi)辦公的文官是誰,一看是兵部尚書齊泰、太常寺卿黃子澄。
他心下有點猶豫,但憑自己、想單獨向皇帝密奏,似乎不太可能……又不能不回答皇帝的問話,當下便開口道:“回圣上,臣以為拿杜氏、王貴治罪,并無作用。何不趁此事,將燕王諸王子幽禁府中?”
“哦?”朱允炆發(fā)出一個聲音。
徐輝祖硬著頭皮道:“高陽郡王少年之時,便狡詐兇悍,太祖不喜。而今在京,驕悍之氣仍不收斂,若再讓他在京師隨意游晃,指不定再惹出事來。
這次違法在先,只消禁足以示懲戒,合情合理。既能防其再犯,又能將燕王諸王子皆置于掌握之中,使其不能想方設法勾通內(nèi)外……”
“有幾分道理?!敝煸蕿沙烈鞯?。
就在這時,不知黃子澄做了什么小動作,徐輝祖在余光里察覺到,皇帝似乎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殿側(cè)。
稍作停頓,朱允炆的口氣一變:“不過,朕已然下旨,不可兒戲。況高熾、高煦、高燧來京,是為皇祖爺爺祭日,朕為何要找由頭幽禁他們?”
徐輝祖聽罷一愣,不過很快就明白了……
朝廷削藩,遲早是要對付燕王的……這事兒雖說早已傳得滿城風雨,但朝廷并未公開承認;與燕王的書信來往,也保持著和睦。事情一旦擺上臺面說,應該如何拿燕王諸子來對付燕王,便說不通了。
而且朝廷中樞各派大臣,大多對他徐輝祖還有所猜忌、保留,徐輝祖也是知道的,所以不會挑明了說。
徐輝祖解得圣上意思,只得拜道:“臣愚鈍,但憑一己之見,只望圣上圣裁?!?
朱允炆的聲音道:“知道了,朕先慎思,魏國公勿慮?!?
徐輝祖聽罷,叩拜道:“臣謝恩,告退?!?
他行了禮數(shù),出得御門,一時間不禁生出幾分感嘆。圣上連平常處理政事,也讓黃、齊陪侍身邊,可見圣眷極重。難怪主張“推恩法”的王公大臣們,對黃、齊一黨“削藩派”深惡痛絕了。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