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中看得明白，那張擺在中軍大帳的圖，是多邦城的圖；新城侯指的地方，是多邦城的西南角。

當(dāng)晚黃中就把麾下四千人調(diào)動到了多邦城西南面聚集，下令諸部準(zhǔn)備明日攻城。

次日一早，黃中召集了百戶以上的數(shù)十員武將。大伙兒都騎馬趕到了主將的旗幟下，等著將軍訓(xùn)話。

太陽還沒升起，天色依舊很黯淡，但炮早就在響了，眾將似乎都麻木了，完全不去注意附近震耳欲聾的震炮。幾十個人紛紛下馬行禮，仰頭看著還坐在馬背上的黃中。

黃中開口道：“我來安南國時，剛從詔獄出來，肩上的腦袋是向新城侯借的?！?

人群里居然發(fā)出了稀疏的幾聲笑聲。黃中的臉上卻一絲笑意也沒有，青著臉看了一眼傳來笑聲的方向，并未理會。

黃中道：“西南邊的壘土快到墻頭了，咱們還會搭建四架云梯，所以每一次進攻，會上八個百戶隊。一會兒抓鬮，抓到甚么時候上只看天命。

今天之內(nèi)，咱們一衛(wèi)人馬要進攻五次。每一次攻城時機，便在上一次的人都死完以后。本將最后帶執(zhí)法隊和親兵上城。本將不想死在詔獄里，多邦城就是葬身之處！”

人群里已經(jīng)沒人笑得出來了，周圍一片死氣沉沉，只剩遠處的炮聲、喊叫聲陸續(xù)傳來。

黃中指著大旗下面的幾門洪武大炮，說道：“這幾門炮會裝填石子鐵丸，架在后面；另有弓|弩、大刀列陣等著。若攻城的人馬違抗軍令退了回來，全部殺！各部武將，有臨陣處決之權(quán)，逃跑者，殺！退卻者，殺！

武將若自己逃跑，本將會把那些貪生怕死的人、造冊上報五軍都督府。他們將被處以死|罪，家眷會受牽連，兒子不再世襲百戶之職，舉家流放子孫為奴女子為娼。

若百戶戰(zhàn)死，嫡子能世襲百戶之職；臨陣以試百戶代其兵權(quán)。試百戶死，總旗代百戶兵權(quán)；總旗死，小旗代百戶兵權(quán)。直至每個百戶隊不剩一人，或攻下城墻方止?！?

黃中頓了頓，回顧周圍沉默的將領(lǐng)們，繼續(xù)說道：“本將全家的性命都押在多邦城，不怕干得罪人的事。丑話說在前，若有偷奸?；?，休怪本將不留情面！都聽清楚了？”

人群里陸續(xù)傳來了應(yīng)答聲，人們的神情都很凝重。

黃中呼出一口氣，又道：“此戰(zhàn)，只要諸位給本將長臉，別的事都好說。打完仗，不管大伙兒做什么，本將都替爾等擔(dān)著。多邦城是此地重鎮(zhèn)，許多朱門大戶富貴之家，本將還聽說胡氏在各地選的秀女有一批就在多邦城……”

就在這時，竟然有個漢子笑道：“黃將軍說話可得算數(shù)！”

黃中循聲望去，冷笑了一聲：“當(dāng)著那么多弟兄的面，本將說打做到！”他看了一眼親兵端上來的小紙團，便道，“抓了鬮，便各自準(zhǔn)備好。”

……在軍前笑談的百戶叫尹得勝，他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漢子，世襲的百戶、隸屬云南府中衛(wèi)。本來張輔大營多廣西兵，尹得勝的人馬該跟著漢王的；但去年尹得勝調(diào)到了黃中的護衛(wèi)兵馬中，今年便依舊受黃中節(jié)制，到了張輔麾下。

尹得勝抓到了第十六的紙條，負(fù)責(zé)記錄的文官告訴他：“第一番攻打你們不上，在后邊射|箭放炮等著，軍令一下，你們便照軍令填上去。”

尹得勝拿著紙條回到了他的百戶隊中，也把總旗、小旗等武將召集起來，將事兒簡單說了，又大聲道：“臨陣脫逃的，都要死。打進城里，想干甚就干甚。上回咱們在芹站吃了大虧，憋屈得慌，這回要把臉面找回來！”

眾軍聽罷一陣喧嘩，大伙兒一時間竟然興高采烈地叫喊起來了。

不多時，衛(wèi)指揮那邊開始吹號。尹得勝吆喝著整頓兵馬，翻身上馬帶著百人隊跟著大軍人馬，緩緩向前推進。

空中依舊霧|靄沉沉，大大小小的火光閃爍不停，天地間一片轟鳴喧鬧。眾軍便向著火光閃耀的方向，列陣穩(wěn)步靠攏。

尹得勝身邊有個小旗長叫劉大，還不到五十歲，卻被稱作劉老頭，因為他是整個百戶隊年紀(jì)最大的正軍。劉老頭沒成婚也沒兒子，軍職也低，遲遲沒有侄子襲任，于是在軍中干到了現(xiàn)在。

在炮火轟鳴中，劉老頭說道：“咱們都是去送|死的……”

“??？”尹得勝沒聽清楚。

劉老頭快走了兩步，好道：“上頭的大將只想建功立業(yè)，尹百戶心里可得有數(shù)，您還年輕，若能活命，比啥都強哩?！?

尹得勝笑道：“年紀(jì)大了的人，就是慫，哈哈！劉老頭，你可別想臨陣逃跑，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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