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依然繁華似錦，春天的花草樹木復(fù)蘇，讓景物更添顏色。天下的財賦聚集京師，四方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是想方設(shè)法要在京師謀生。

去年京師來了一個姓王的秀才，為了謀生，他托同鄉(xiāng)給他找了個生計，便是在陽武侯府上教蒙學(xué)。

學(xué)生只有一個人，薛祿的年幼孫子薛詵。那陽武侯是個勛貴武將，對孫子的文才，只要求將來會讀書寫字；于是隨便找了個有功名的先生，給他孫子教蒙學(xué)。先生便是王秀才了。

王秀才的家不在直隸。他家中有田有房，又有功名，原不必干這種事的；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背井離鄉(xiāng)，來到京師茍且過活。不為別的，就為了一個機(jī)會。人說在京師扔塊石頭，也能砸中一個官，就這么簡單。

他的榜樣，是朝中禮部侍郎、華蓋殿大學(xué)士楊士奇!

楊士奇比王秀才的出身尚且不如，壓根就是個白身，以前也是教書的；而現(xiàn)在楊侍郎是御前紅人，又非常會做人，所以誰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想巴結(jié)的人排隊也排不上。

可是王秀才到京師快一年了，除了教小孩兒識字，仍然一事無成。他方明白一個道理：時勢造英雄。

楊士奇于洪武年間出仕，那會兒朝廷恩科選拔的人才、不足以滿足官吏人數(shù)，所以楊士奇才有機(jī)會以白身進(jìn)入官場。但現(xiàn)在不同了，有功名的人真是越來越多。

王秀才無趣地坐在凳子上，看著連筆也握不穩(wěn)的孩童在紙上亂寫。

就在這時，薛府上的管家到廂房來了。管家徑直說道：“王先生快去上房，侯爺有請！”

王秀才愣在那里，一下子有點意外。因為他來薛府快一年了，來的時候薛祿還沒封侯，卻一共只見過薛祿一面；便是剛進(jìn)薛府的那天，薛祿親自看了王秀才一番，當(dāng)場就很隨意地決定，留下王秀才教他孫子。

后來薛祿去四川當(dāng)官，離京幾個月，最近剛回到京師。王先生始終沒再見過他。

“王先生來！我?guī)闳?。”管家催促道?

王秀才跟著管家進(jìn)了一道門樓，走了一會兒到了一間大房子門前。管家站在門口躬身道：“侯爺，王先生來了。”

里面?zhèn)鞒觥班拧钡囊宦?。管家便招了招手，叫王秀才進(jìn)去。

“在下拜見陽武侯。”王先生進(jìn)門作揖道。

“坐?！蹦杲迨难Φ?，身材看起來依舊壯實。他正埋頭寫著甚么，連正眼也沒看王秀才一眼。

王秀才瞧見一條空凳子，走了過去。他觀看了一番房屋里的景象，不禁伸手摸到了下巴的稀疏胡須，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更加明亮了。

屋子里除了王秀才，還有幾個穿長袍的人；其中兩個面熟，另外兩個卻沒見過。地上丟著一些皺巴巴的紙團(tuán)，大概都是薛祿扔的、但不一定全是他寫的。

“奏章會不會寫？”薛祿終于抬起頭來，眼睛里露出精光。

王秀才甚么都寫過，就是沒寫過奏章，他頓時怔在那里。片刻后他終于沉住氣，發(fā)現(xiàn)薛祿面堂有黑氣、一臉郁色，很快猜到薛祿在愁什么了！

薛祿不久前在四川都司當(dāng)官，率兵平漢王叛亂、大敗，喪師十余萬！

王秀才做了多年生員，在京師也是有同窗的；他在京師花掉的錢財，多半都是花在了與那些人走動上，當(dāng)然對這樣的大事有所耳聞！

薛祿肯定想上書解釋兵敗之事，但薛祿對自個寫的奏章和身邊幕僚寫的，都不滿意……看地上那么多紙團(tuán)就明白了。

于是薛祿病急亂投醫(yī)，把府上教書的秀才也叫了過來？一定是這么一回事！

“那得看甚么樣的奏章?！蓖跣悴诺?。

還未離開的管家急忙轉(zhuǎn)過身來，沉聲道：“王先生，你可別不識抬舉！”

而薛祿則不耐煩地問了一句：“干不干？”

這個問題，王秀才也正在急著琢磨！

王秀才忽然想起了除楊士奇之外的另一個人，高賢寧。高賢寧也只是個秀才，靠一篇文章就名滿天下，最后被太宗皇帝破格錄用……據(jù)說高賢寧還躲著，不愿意做官呢！因為被他的錦衣衛(wèi)同窗要挾，才勉強(qiáng)出山。這樣清高的作為，讓高賢寧的名聲更大。

不過王秀才心里明白，為薛祿這種名聲狼藉的敗軍之將粉飾文章，絕對是士林中人的恥|辱！王秀才若只想給一個勛貴武夫當(dāng)狗，可以干這個事。但他的期望，根本不是錢財，而是名、權(quán)！

王秀才也明白：今天這種事，顯然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嗅到了某種機(jī)會，正絞盡腦汁琢磨著，那個機(jī)會究竟是甚么、能依靠眼下的事做點甚么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