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上擺著一只硯臺,妙錦久久地盯著硯臺里墨黑的墨汁。她覺得它就像是一碗毒酒,偏偏她又忍不住,似乎時不時都想去品嘗它。
就在這時,宦官黃狗走到了門外,彎腰道:“池月真人,王妃娘娘有請。奴婢奉命問您,可走得開?”
妙錦道:“我這就去?!?
妙錦出門后,走上前宮的臺基。黃狗又道了一聲“請”,將她帶去了宮殿兩廡的西面偏殿。妙錦走進殿門,見里面只有兩個人,除了郭薇,還有郭薇的母親徐氏。
黃狗向殿室里一拜,便退走了。
郭薇喚了一聲小姨娘,妙錦作禮道:“貧道不敢當(dāng),見過王妃、郭夫人?!?
“真漂亮!”徐氏目光復(fù)雜地打量著妙錦,看得妙錦渾身不太舒服。
妙錦這次在近處見到徐氏,馬上就猜測這個徐氏很聰明。接著妙錦想起一件事,高煦提起過徐氏曾勸郭銘逃走;徐氏果然是有些見識的婦人。
而郭薇那清純白凈的小臉,卻藏不住情緒。她的臉頰微微一紅,似乎有點不好開口一般。
片刻之后,郭薇終于說道:“小姨娘常在王爺身邊,聽說在為王爺寫書。我想問一件事,王爺麾下有多少兵馬?我從不提這些事,也不好問王爺,避免讓他又分心寬慰我,唉!有時候我夜里忽然醒了,發(fā)現(xiàn)王爺?shù)难劬€睜著,我……”
“王妃不必太擔(dān)心?!泵铄\又看向徐氏,心下猜測是徐氏叫郭薇問的。畢竟高熾高煦兄弟倆、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爭戰(zhàn),徐氏肯定也很關(guān)心。妙錦便加重語氣道,“郭夫人剛從京師來,聽聞之事不一定屬實?!?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一些,“漢王麾下將士人數(shù),當(dāng)然不能與朝廷相比。但漢王善戰(zhàn),有勇有謀。他堅定頑強從不認輸,亦不狂妄自大,常因勢導(dǎo)利揚長避短。因此深得將士愛戴擁護……此役勝算很大?!?
徐氏神態(tài)中透著謙遜賢惠,眼睛卻很明亮,她看著妙錦道:“我們都祈愿漢王能戰(zhàn)勝。”
妙錦點頭道:“王妃與郭夫人到貴州城之后,只要安心等待捷報便可,漢王不會讓你們失望。在此之前,他只有云南一地,偽帝調(diào)集重兵堵截圍攻,兵力亦是數(shù)倍。漢王不也大獲全勝了么?”
徐氏聽罷高興道:“你真是識大體。聽說池月真人出家之前,是忠烈景公之后,難怪如此大方,書香門第之后呢?!?
妙錦彎腰面無表情地說道:“郭夫人過譽了?!?
郭薇忽然說道:“小姨娘,王爺出征之后風(fēng)餐露宿,我又不想拖累他。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別讓他生病了。”
妙錦的臉越來越熱,埋著頭點了一下頭,抱拳道:“王妃若無他事,貧道告辭了?!?
妙錦說罷轉(zhuǎn)身走了出來。她剛才沒有看郭薇的臉,但從聲音里聽出來,郭薇似乎有點酸楚……高煦找那么多女人,郭薇肯定也是在意的;不過高煦這種藩王,三妻四妾很尋常,她肯定也是沒辦法。
連妙錦也在意,但妙錦覺得自己比郭薇還無奈;郭薇畢竟是明媒正娶的正妃,而妙錦連在意的資格也沒有。
外面的太陽很刺眼,妙錦離開前宮,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重新在書案前坐下來。
剛才徐氏提到了景公,這時她忽然想:先父一直忠于建文帝的事、其實并不會暴露,景家也不會被誅連,如果自己事先就知道了,會不會再發(fā)生鐘山那間破廟里的事?
妙錦想到這里,她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更多的回憶,北平的雪、飄在空中的落花;皇宮道觀里高煦鎮(zhèn)定而飛快的片只語“怕后悔”,妙錦甚至好像還能聽到他有節(jié)奏的大口呼吸聲;當(dāng)然還有那一次次身體中的忘我感受。
妙錦抬頭望著晴朗的空中,仔細看著藍天中飄在高空的白云,它們仿佛不知身在何方,漸漸地她感覺到自己的臉愈來愈燙。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看著桌案上的墨汁,愈發(fā)覺得它好似甜美的毒酒了。
她忍不住把硯臺端了起來,猶豫了一下,便把未涂胭脂的朱唇湊了上去,輕輕抿了一口。
這時服侍她起居的宮女正好端著一只木盆,走到了門口。宮女見狀一臉驚訝,張著小嘴愣愣地看著妙錦。妙錦看了宮女一眼,眼角上挑的美目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嫵媚中又帶著些許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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