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張輔率數(shù)百騎到新化縣時，天已亮了。此時太陽還沒升起，初冬的薄霧籠罩在丘陵河流之間，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張輔拍馬沖進(jìn)叛軍的營地，回顧四下一片狼藉。藩籬木樁、扎帳篷留下的木頭，亂糟糟地丟棄在營地上，還有很多被掀翻的石土灶，里面青煙繚繞，木炭的余燼冒著煙、現(xiàn)在還沒燒完。

只是這里沒有了一個人影！

中軍副將新安伯徐亨隨后趕了過來，與張輔一起觀望著敵營的光景。倆人都沉默不語，氣氛變得十分詭異。年輕的徐亨臉色十分難看，一直小心留意著張輔的反應(yīng)。

張輔的臉色鐵青，轉(zhuǎn)而露出了一絲病態(tài)的殷|紅。他在馬背上忽然扭轉(zhuǎn)上身，看著徐亨；徐亨正好也在觀察著張輔，倆人面面相覷。

徐亨尷尬地說道：“昨日末將已收到大帥的軍令，依照命令將中軍移師資水西岸。恰逢叛軍進(jìn)逼，末將兵少，卻亦不敢后退半步！只好就地立營。那時天色漸晚，叛軍在數(shù)里地之外扎營，末將以為叛軍人多勢眾、會在今早進(jìn)攻……”

若照軍法來看，徐亨沒多大過錯，他即未抗命、也沒后退。但是令張輔惱怒的是，徐亨先于叛軍至少兩天到達(dá)新化縣，竟然甚么也沒干！

北面有資水支流，南面有山。徐亨率中軍數(shù)萬眾在這里，手里有那么多人可用，卻完全沒有采取任何措施、試圖阻止叛軍南下，甚至連一箭也沒放；更可笑的是，昨夜叛軍連夜拔營而去，陳亨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張輔心道：這個徐亨雖是勛貴，但與常年征戰(zhàn)的大將們相比，能耐著實(shí)差得太遠(yuǎn)。

張輔重重地呼吸了幾口氣，總算忍住了心中極大的怒氣，他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爾先祖父在沙場拼殺，操勞成疾，封爵不易，徐將軍定要珍惜?！?

徐亨滿臉漲|紅，垂著頭無以答。

張輔又回顧左右，訓(xùn)話道：“湖廣之大戰(zhàn)已然開始！一處沒有盡力，皆可能影響全局，辜負(fù)了圣上之重托！爾等好自為之！”

柳升部騎兵將領(lǐng)抱拳道：“末將請命，即刻率騎兵追擊！”

張輔看了那將領(lǐng)一眼，“你昨天傍晚便到達(dá)了新化縣，過了一整夜，徐將軍（徐亨）還沒告訴你這邊的地形？”

徐亨的臉色更紅，就像豬肝一樣。

“瞿能叛軍一走，新化縣已無用處，全軍拔營！”張輔下令道，“騎兵先行，中軍各部隨后。諸部沿縣城正南方向，走山谷間的大路，進(jìn)軍寶慶府（邵陽市附近）。”

眾將抱拳道：“末將等得令！”

兩天以前，當(dāng)張輔離開長沙府中軍行轅之時，便派出了官吏、去往各處告知大將們：中軍行轅已遷往新化縣。以便各軍大將的奏報(bào)，能盡快地送到新化縣中軍。

十月初五，張輔便在中軍6續(xù)收到了柳升、陳懋、譚忠、薛祿的軍報(bào)，他們稟報(bào)了軍隊(duì)所在的位置。各部一般是以附近的城池為參照、跑馬估算距離。

這是張輔軍令大將們做到的事情。數(shù)十萬大軍、調(diào)動本已不易，若是不能掌握各處的動向，部署必然十分困難。

唯有左副將軍何福的奏報(bào)，張輔至今沒有收到！何福軍最近的一份軍報(bào)，已是五天之前了。

張輔派出了小股馬隊(duì)，前往寶慶府方向?qū)ふ液胃５闹髁?，并下令何福立刻通?bào)軍情……

當(dāng)天晚上，官軍中軍及柳升部前鋒馬隊(duì)共五萬多人，在新化縣南面四十余里的山谷之間扎營。

新化縣以南大片地方，全是南北縱橫的山脈；不過山間有寬窄不一的山谷和丘陵地帶，有道路通往南邊的寶慶府。張輔走的這條路，位于瞿能叛軍逃竄的路線以東，要比瞿能那邊的地形稍微平坦寬敞一些。

這里兩邊都是大山林，但中間的谷地也很寬闊，周圍有一些村莊。附近的村子里的狗叫此起彼伏，十分聒噪。

不過夜幕降臨之后，那一聲聲的狗吠，倒讓人覺得多了幾分人煙氣息。沒有炮聲、沒有銃聲，此地的周圍也完全不可能有敵情，入夜后已然感受不到戰(zhàn)陣的氣氛。

張輔住在一間青瓦房里，在油燈下面，他還坐在桌案前忙活著。

他放下毛筆，傾聽了一會兒周圍的動靜，只能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戰(zhàn)事已經(jīng)十分緊迫了。宏大的戰(zhàn)場，不能直接用眼睛和耳朵感受到，只能靠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