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即便柳升能完全擊潰西側(cè)、打敗趙平部叛軍，甚至于打敗瞿能的一些軍隊，意義仍然不大；官軍在不可避免地輸?shù)粽麄€戰(zhàn)場之后，柳升軍必定無法追擊、擴大戰(zhàn)果。

沒有多大戰(zhàn)果的局部勝利，對于一場會戰(zhàn)有多少作用？

此刻的張輔內(nèi)心，談不上懊悔，畢竟他就算不下令柳升進攻、戰(zhàn)敗亦無法避免；張輔的心中只有沉重冰涼絕望。他也清楚自己為甚么會犯錯，或許在下意識里、根本就是明知故犯！

他無法面對如此巨大、如此嚴重的戰(zhàn)敗，即便還有那么一絲僥幸的機會，他也想嘗試。

可惜這世上的大事就像滾滾洪流，幾乎不會被一兩個人改變，只會慢慢地照著原來的方向發(fā)展、奔涌。奇跡，總是太少！

而張輔期待的奇跡，一直沒有出現(xiàn)……等他驀然回首之時，才忽然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可悲的乞丐！

他堅持到了會戰(zhàn)的最后一刻，卻掏出了所有的兵力，現(xiàn)在甚么也沒有了。

張輔展開手里的地圖，圖紙卻在劇烈地抖著。他的動作引起了部將們的注意，人們紛紛側(cè)目看過來。

四十萬大軍！半天時間就灰飛煙滅……

張輔的額頭上青筋鼓|脹、幾近崩裂！他的腦門上全是汗，初冬的冷風也不能讓他冷靜下來。此時此刻，他多么想大聲哭喊出來！多么想全天下都明白他的苦！

但是，張輔終于半點聲音也沒發(fā)出，他把腦袋埋下去，面對著土地，咬緊牙關(guān)；兩股清鼻涕從鼻子里冒了出來，在半空隨著他顫栗的腦袋不斷搖晃。

他的胸口好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冰冷的刀鋒在五腑中攪動，劇烈的痛楚在每一個毛孔散發(fā)。

無盡的懊悔、絕望、迷茫、痛苦在他的身體里翻滾……這，大概就是徹底戰(zhàn)敗的滋味。

“大帥……”一個部將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張輔抬起頭來，掏出白絲手絹擦拭鼻子，滿臉大汗地開口應(yīng)了一聲。他的聲音有點沙啞、無力，“立刻派人去傳令，命令柳升，趁叛軍尚未進攻他那邊，趕快退兵！”

一員武將抱拳道：“末將得令……大帥，要柳將軍退到何處？”

張輔道：“越遠越好！只消不會全軍崩潰，叫他馬上、盡快地向北離開戰(zhàn)場，然后往東北方向撤退！”

“得令！”

張輔又轉(zhuǎn)頭說道：“命令陳懋，后軍小心緩慢地北撤；前軍盡力部署四面防御陣型，全力抵御叛軍的進攻！”

又有一員武將回應(yīng)道：“末將得令！”

身邊的部將問道：“大帥，中軍怎么辦？”

張輔冷冷地道：“中軍完了！不用下達任何命令，讓各部各自抵抗，能戰(zhàn)多久、便堅持多久。傳令騎兵諸將，即刻起由柳升節(jié)制，撤出戰(zhàn)場、庇護柳升部大軍退兵?！?

寬闊的戰(zhàn)場上，巨大的噪音仍然彌漫在天地間，但張輔周圍，此時卻一陣沉默，顯得死氣沉沉。沒有任何武將文官再說一句話了。

張輔也是無力地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他從崩潰的劇烈情緒中，漸漸安靜下來，唯留下困惑與絕望。

他奮力爭戰(zhàn)擁護的洪熙朝廷，前途堪憂；他的家族、國公勛貴的顯赫家勢，亦已破滅……只在半天之間，一切都變了。

張輔埋頭看著手里的地圖，對于殘兵敗將怎么逃脫追擊，更是頭痛不已。

此地位于夫夷水東岸，北面不遠就是邵陽縣城。但官軍敗軍不可能在邵陽縣城停留，不然會被包圍；也不能從縣城附近北渡資水。連寶慶府城也不能進！

眼下唯一的法子，是盡力向湘江靠近。因為此地沒有一座城能擋住叛軍；方圓幾百里內(nèi)，也不可能有官軍援軍能抵擋叛軍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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