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沒幾個人,最近翰林院的事越來越少了,政務(wù)多半只是派人去御門寫寫圣旨。
洪熙朝以來,朝廷一直在調(diào)兵打仗,皇帝沒有下旨修史修書;最近這些天、圣上又開始理政,部堂寺卿不再到翰林院來議事。翰林院很快便清閑下來。
高賢寧還在琢磨大理寺卿薛巖、究竟在忙活甚么?
大明朝的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形成律法上的三權(quán)制衡;大理寺不負(fù)責(zé)一般的案件。眼下大理寺卿過問的事,必定是重大案件、極可能是涉及皇室勛貴的欽案!
就在這時,胡廣身邊的書吏向兩個官員先前行禮,拿著案牘出去了。
大堂上片刻之間只剩兩個人,高賢寧趁著這個時間,便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大堂外面冷得簌簌發(fā)抖的錦衣衛(wèi)“坐班”;他接著便不動聲色地說道:“最近兩天,下官總看見薛寺卿進出皇宮和詔獄,不會出甚么事了罷?”
胡廣聽到這里欲又止,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我還聽人說,見到薛寺卿去了郭府哩?!?
“武定侯的府邸?”高賢寧道。
胡廣點了點頭。
高賢寧道:“郭銘不是在詔獄?”
胡廣意味深長地說道:“是啊……”
就在這時,先前那個送卷宗出去的書吏,又回來了。高賢寧也不再說那事兒,他站直了身體、走到了屋子中間,作揖道:“下官先回書房了?!?
胡廣抱拳回禮。
高賢寧埋著頭一副出神的樣子,沿著衙署里的走廊、慢慢走回他的書房。
他又尋思了很久,回憶以前在朝中聽到的各種消息和傳,這時不禁有了一個大膽假設(shè):薛巖是在查先帝駕崩之事?
而且郭銘的長女也極可能牽涉其中!因為郭妃生了皇子、以前在東宮的地位僅次于張氏;然而在今上登基之后,郭妃不僅沒能冊封皇妃,連人在哪里都很久沒聽說了,就像消失了一樣。如此奇怪的事,當(dāng)然會引人猜測。
剛才又聽內(nèi)閣首輔胡廣透露,薛巖去過幾次郭府;更讓高賢寧相信自己的想法!
高賢寧想進一步確認(rèn)自己的猜測,但是眼下他找不到門路、在錦衣衛(wèi)已經(jīng)沒有可靠的人了。
他的老鄉(xiāng)紀(jì)綱,人頭在去年離開了脖子、曾在承天門上懸掛過幾天;漢王安插在錦衣衛(wèi)的“楊勇”,也因為殺了太監(jiān)楊慶,被人懷疑、沒能脫掉關(guān)系,現(xiàn)在還被關(guān)在詔獄里吃牢飯。公主的兒子王貞亮與漢王有交情,眼下王家府上全是錦衣衛(wèi)耳目,老早已被盯死!
高賢寧無計可施,甚至心里藏著懼意。漢王在京師的奸諜,高賢寧所知者、只剩下自己一人。
他想來想去,作出了一系列推測……
先帝駕崩應(yīng)該與今上黨羽無關(guān)。這是極有可能的事!畢竟薛巖如果是在查那個案子的話,肯定得皇帝首肯;皇帝不可能自己查自己干過的事。
也必定與紀(jì)綱的紅丸無關(guān)。高賢寧是了解同鄉(xiāng)紀(jì)綱的,紀(jì)綱貪財貪權(quán)貪色,過不了貪|欲一關(guān),但是為人處世還算老練;紀(jì)綱沒那么蠢。
紀(jì)綱為甚么死,高賢寧心里也清楚得很,無非是得罪的人太多,被拉出來給滿朝文武泄|憤。太宗皇帝如果沒駕崩,高賢寧也斷定紀(jì)綱要走這條路!紀(jì)綱不背黑鍋,難道壞事是英明神武、仁德無雙的太宗皇帝做的?
如果薛巖能查出先帝駕崩的內(nèi)情、坐實了真憑實據(jù)……漢王在大義上便麻煩了!
首先漢王起兵便沒有理由。其次漢王若要登基稱帝,道義上更說不通。
“伐罪之役”已打成這個樣子,最終漢王肯定不會講甚么大義;不管甚么說法,漢王都會奪取皇位、毫無選擇的余地。但是,這些名分上的東西,有時候卻能讓上位者寢食難安。
漢王也可以否認(rèn)洪熙朝查出的真相,但是如果洪熙朝提前公之于眾,事實到了世人的心里,再狡辯便沒那么容易。官府無非只能管住世人的嘴、不在明處談?wù)摱选?
高賢寧越往下琢磨,越覺得這件事的隱患非常大!
等到酉時的鼓聲敲響之后,翰林院的官員立刻就離開了衙署。高賢寧回到先帝賞賜的府邸,他心里權(quán)衡著:是再等一陣、進一步確定猜測;還是盡快悄悄離開京師,向漢王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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