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隋憐心里一顫,陡然回頭。
隔著珠簾,影影綽綽間,她瞧見一道紅如烈焰又張揚似驕陽的身影,正朝著她走來。
“懷胎十月不顧生死將她帶到世間的人,是她的母親?!?
君長玨居高臨下地看著隋父的臉,如同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而你只是在床上一哆嗦,什么都沒付出就得到了一個孩子,卻大不慚把所謂生她的恩情掛在嘴邊,要臉不要?”
“她能有今日,是她命里自帶的福氣,是朕的君恩似海,是她自己足夠好,唯獨和你這個在她進(jìn)宮后就對她不管不問的父親無關(guān)?!?
“倒是她來到世上后受的許多苦難,都是你帶給她的。”
君長玨的聲音里充滿辛辣的諷意,大庭廣眾下半點面子都沒給隋父留。
隋父只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被這番話撕碎了,本來還算斯文俊秀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可是隋憐的父親。
父母之恩大于命,這天下從來都只有做父親的指責(zé)女兒不孝的道理,哪有反過來說父親欠了女兒的?
就算眼前這個男人是皇帝,所說之也是大逆不道!
可看周圍的人鴉雀無聲,竟無一人站出來反駁。
不僅如此,他們還用看冰冷蔑視的眼神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這無數(shù)道針扎般的眼神刺在隋父心頭,他打了一個冷戰(zhàn),好似有幾縷黑氣從他的耳朵里跑出,他發(fā)熱的頭腦忽然就清醒了。
隨即他便驚出了一身冷汗,渾身顫抖著跪了下來。
當(dāng)然了,這些人怎么會幫他說話,君長玨可是皇帝,他不過是一個從六品的小官,就算他占盡了天理又有誰會忤逆皇帝來向著他?
這么簡單的道理,連最無知的婦人都明白。
而他剛才都做了什么?
祈福大典這么隆重的場面,所有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坐在這里,他居然跑到此地來撒野造次,還惹怒了陛下當(dāng)眾受到訓(xùn)斥,怕是他的仕途都要毀于一旦。
他這是被鬼迷心竅了嗎,怎么能如此莽撞行事?
更令他遍體生寒的,是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記不清他是怎么進(jìn)的皇宮了。
好像是今日早上吳嬌娘提著她親手做的飯菜來驛館看他,他吃下去后就頭腦昏沉,再有記憶后他就已經(jīng)在皇宮里了。
“微臣,微臣知錯了,請陛下恕罪——”
隋父冷汗涔涔地出身討?zhàn)?,君長玨卻只給了他嫌惡的一眼,便用微冷的聲音吩咐親衛(wèi):
“無論是朕還是隋婕妤都沒有邀請過此人,你去查清楚,到底是誰把他放進(jìn)了宮里?!?
親衛(wèi)應(yīng)聲,走過去把隋父從地上拉了起來,不客氣地拖拽著他往殿外走。
隋父掙扎著拼命回過頭,對著隋憐道:
“憐兒,你是知道的,為父嘴上嚴(yán)厲,但心里一直都是為你著想的,之前沒能幫上你也是因為家里有難處騰不出手來,你一定不要記恨為父??!”
珠簾之下,隋憐的眸光冰冷。
她冷眼看著隋父忽然裝出來的慈父面孔,內(nèi)心只覺得可笑。
雖然她并不是他真正的女兒,但通過隋答應(yīng)留下的記憶,她對這個男人的真面目心知肚明。
君長玨說得對,他不僅不是什么好父親,甚至根本不配被稱之為父親。
他對女兒的狠心和冷漠,還有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不喜與厭惡,都是藏不住的事實,更別說他從來都沒在弱小的女兒面前掩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