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面,總算是有些精神,有些尷尬著的不好意思,道:“實在是失禮,失禮?!?
周衍問他情況,男人道:“在下張守田。”
“災(zāi)年,亂兵潰兵過來,我們從家附近逃命。”
“那天我的妻子剛剛回來,還笑得正常,我們吃了一頓飯,說著回家之后的事情,然后我們安心睡著了,第二天的時候,我就找不到她了,就只有包裹里面,多出了這些錢?!?
“如果能把我妻子找回來的話,這些錢,這些錢我都可以不要!還回去就好,我,我讀過幾年書,能寫字,也能種地,我做牛做馬,也要報答郎君你的恩情?!?
他眼睛里都是血絲,說話的時候還算是有條理,但是精神不是很穩(wěn)定,周衍要來畫像,確確實實就是那個女子,他看著男人,看到他眼底神光黯淡,布滿血絲。
周衍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恐怕支撐不住了,就好像一根絲線一樣,現(xiàn)在支撐他的,就只有虛無縹緲的希望,但是,沒有蹤跡的情況下,這樣的希望支撐不了多久的。
周衍看著他,看著另一個人的生死,他握著刀。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見過她?!?
對面的男人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里面,迸發(fā)出了像是火一樣的期望,猛地起身,道:“郎君,你,你在哪里見過她?她還活著是不是?還活著!”
男人不自覺往前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周衍的袖子,手掌不斷顫抖著,那聲音幾乎算是渴求了,不,那幾乎是舍棄了一切的哀求。
是告訴真相,即便殘酷也有資格知道一切。
還是遮掩?
周衍看著他,呼出一口氣,回答道:“……是。”
少年眼底似乎還有那一天的火焰,有斷臂,有人間的煉獄,他是面對著惡鬼群怒吼的狼狽的家伙,是對著裴玄豹仍舊有弱者憤怒的倔強性子。
可現(xiàn)在,他的嘴角一點一點勾起,聲音溫和道:
“她給我包扎過傷口,說起了些事情?!?
“說是為了讓你活著回家,所以找到一家大戶人家,去做些事情,換了些盤纏和路費給你?!?
男人恍惚:“那她為什么不和我說……”
周衍道:“大概是覺得你不會同意吧,這樣的話,兩個人都能活下去,終究還有重逢的日子?!?
男人呢喃了一會兒,道:“郎君,說的是真的?!?
周衍微微吸了口氣,道:
“我,從不騙人的?!?
男人看著他,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朗安寧,于是他信了,踉蹌著坐回去了,手掌抖動著,道:“那就好,那就好……”
周衍安慰他道:“現(xiàn)在,官軍平定了長安,附近的秩序也在慢慢恢復了,你還有家,現(xiàn)在回去家里,好好置業(yè)生活,她一定會回家找你的,不是嗎?!?
男人道:“是,是啊,家,家還在那里。”
他抬起頭,眼底有希望了,然后微笑著道:
“女兒和大郎也會回家的?!?
“我得要回去才行啊?!?
這句話措不及防,就好像一根刺一樣,讓周衍的微笑頓了一下,他看著那個男人,看到他的袖口有兩根白布,包裹里面有銅錢,有一個破了的布娃娃,一把男孩子喜歡的木劍。
那眼睛里面的虛幻的希望。
其實他的家,他的一切,都在這里了。
過了一會兒,周衍道:“嗯。”
少年俠客這樣回答道:
“一定。”
張守田道謝后,抱著他的一切,踉踉蹌蹌地走了,周衍仰著頭,在心中默默祝愿他還可以繼續(xù)走下去,語也是刀和劍,可以毀滅一個人的希望,也可以點起火焰。
無論如何,活下去,活到春暖花開的那一天。
周衍站起來的時候,下意識提起了刀。
沈滄溟帶著他去了山賊所在的地方。
實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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