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蕪苑里但凡有半點風(fēng)吹草動,王爺無論是在宮里、還是在兵營里,都會停下手邊一切雜事,拉著那匯報消息的下屬,一遍一遍地盤問,一點兒細(xì)節(jié)都不肯放過,靠著那絲絲縷縷的文字描述,靠著那點兒描摹出來的幻想,充實著他的日日夜夜……
云姑娘醒后,王爺又喜又悲。
喜的是她性命無憂,悲的是再也不能靠她那么近了……
但喜還是大于悲的。
王爺盼著云姑娘平安健康,一定要活的比他更久一點。
蘅蕪苑墻邊的那些探路用的拐杖,都是王爺親手做的。
他去皇室的庫房里翻找,去王府的私庫里翻找,他拿著那些聽來小道消息,一個個叩開那些權(quán)貴重臣的門庭,從他們手中,或搶或奪或騙,要來那一根根珍稀名貴的木頭。
雖然身上的罵名又多了一層,可王爺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蘅蕪苑里的人。
王爺忙完朝務(wù)后,用一個接一個的通宵,用雙手上嶙峋的傷口,做出了那些代步用的拐杖。
每一根,都是他親手設(shè)計,親手削刻。
有時候,隔著燭火,馮管家看著王爺形單影只埋頭雕刻的樣子,心底五味陳雜。
他雖跟王爺相處不久,卻能看出王爺從來不會宣箸于外的心思。
若是有可能,王爺希望自己變成云姑娘手中的拐杖。
若是有可能,王爺想把自己的眼睛給云姑娘。
若是有可能,那日刑臺之上,王爺希望被剝光了衣服受刑的是他。
而不是,王爺死死捂在心里的,比他的命還重要的人。
……
咔噠。
不知何時,玄翼已踉蹌地走到了棺木旁,推開了那一頂水晶棺。
水晶棺里,嶙峋的骨頭和那些水晶做的人體支架,撐出了一具并不完整的尸體。
玄翼俯身,手指落在那顱骨處,一寸寸往下流連,勾勒出下巴的模樣后,停在那下頜骨上。
一滴血淚,不知從哪里滲出來,砸在那尸骨的眉心,留下一片殷紅。
他心里一驚,急忙用袖子去擦,一邊擦,一邊說著抱歉。
“絮兒,對不起……”
可他原本潔白的袖子上,剛才抄經(jīng)的時候,被那駁雜的墨漬沾染,這么一擦,那些骯臟的墨跡,都擦在了尸骨之上。
玄翼心慌不已,“給本王端熱水過來——”
他用了力,想擦拭干凈,可那尸骨根本受不著力,一個不查,鏈接骨頭的水晶釘都碎裂開,哐哐當(dāng)當(dāng)落在棺木里,那視之如珍寶的尸體,徹底碎裂開來……
“絮兒!”
玄翼大驚失色,悔痛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慌亂地整理著那些尸骨,可他越忙,手中越是出錯,到后來,再也拼不出骨頭完整的模樣。
窒息的痛,從心臟處開始涌動,像海潮一樣,淹沒他寸寸骨血,來自靈魂里的恐懼和絕望,讓玄翼不停地用腦袋磕著那冰冷的水晶棺。
“絮兒……對不起……”
他沒有護住她的生命,如今連她的尸體也護不住了嗎?
那些被強壓了許多日子的痛,那些用瘋癲來掩蓋的后悔與絕望,那些自云清絮自焚之后,再也沒有合眼的月色,在此時此刻,全部化作一根根利箭,刺穿了玄翼尚有余溫的心臟。
他慘叫一聲,隨手抓起一樣尖銳的物品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扎去,被眼疾手快的馮管家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