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頓住。
目光,呆滯。
抓著韁繩的另一只手,因為茫然,而微微蜷縮。
手背上嶙峋的傷口,縱橫的傷口里藏著的那日復(fù)一日的自虐的畫面,猶如鏡中花水中月一樣,全部崩潰。
他的血液,他的骨頭,一點點,一寸寸,都變得僵硬了。
他從一個活的人,變成了一塊木頭,變成了一塊石頭。
背后的蟲鳴聲刺耳至極,喧囂著,好像要叫穿他的耳膜一般。
那灼熱的夏風(fēng),像燒了七日七夜的蒸爐,要將他這副行尸走肉一樣的軀體給蒸干了。
這一定是假的。
他又在做夢了。
這些日子里,他做過無數(shù)場重逢的美夢,可每一次歡愉的夢境,醒來之后,面對那個沒有她的世界,夢境中發(fā)生的一起,就像一把刀,一次又一次的凌遲著他。
他細(xì)數(shù)了無數(shù)次過往的經(jīng)歷,他把每一次與她單獨相處的畫面,都一而再再二三的復(fù)盤,他幻想著,如果人生能重來一次,如果再見到她,在她面前,他一定改掉所有的固執(zhí),改掉所有的獨裁,改掉所有的壞習(xí)慣。
他要讓她喜歡他。
而不是恨他。
可沒有來生了,他這樣的人,他這樣滿手都是血的人,怎敢求來生?
馬蹄踏在路面上,滴滴答答。
那雙人前從來不會示弱的長眸,驚鴻閃過,淚水盈眶,也是滴滴答答。
砸在云清絮的臉上,沖淡了她臉上的泥土和鮮血,讓她的五官,讓她的眉眼,變得越來越清晰……
玄翼顫抖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
柔軟的,溫暖的觸感。
那么近,那么真實。
“絮兒……”
他聲音喃喃,“是你嗎?絮兒?”
血,順著云清絮的裙角,往外流,滴在馬背上,滴在他的鞋襪上。
更像巨石,落在玄翼的心湖。
他所有的迷茫和慌張都散去,他緊緊抱著她,好像抱著一場稍縱即逝的夢,他掉轉(zhuǎn)馬頭,沖向皇宮——
皇城的守衛(wèi)要攔,沒有帝王的詔令,如今的攝政王不許隨意進宮,可那持刀的侍衛(wèi)看到攝政王臉上未干的淚痕時,像被釘子一樣釘在原地。
手中的長刀,也砸下去,哐當(dāng)作響。
馬蹄帶起的灰塵,紛紛揚揚落下后,一旁的侍衛(wèi)才擰眉質(zhì)問他,“怎么回事!你拿著陛下的俸祿,你怎敢隨意讓攝政王闖入皇宮?”
“今非昔比了啊,攝政王可不是從前的那個攝政王了!好歹也得問兩句吧!”
不曾想,對面的侍衛(wèi)像沒聽到一樣,頂著僵直的眼神,呆呆地看著他,說。
“你覺得,攝政王會為一個女子掉眼淚嗎?”
搭伴的同伙一副看鬼的表情,“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好家伙加班加出幻覺了吧!
他胡老三這一生,只聽過豺狼咬人的。
沒聽過豺狼喂奶的。
……
太醫(yī)院內(nèi)。
值班的太醫(yī)是院首朱大夫。
他曾去攝政王府里為云清絮看過病,雖然沒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對于這個能讓攝政王牽腸掛肚的女子,記憶猶新。
前些日子,他隱隱聽了傳聞,說這位云姑娘已經(jīng)去世了,尸骨被陛下和王爺當(dāng)街搶奪,最后陛下只搶了一塊手骨回來,放到寢殿之中,而攝政王則將剩下的尸身下葬,葬在西山,日日差人看守……
昨兒去給陛下請平安脈時,朱大夫看了一眼那掛在床架子上的手骨,確實是女子的手,只是太瘆人了些……
對于云氏已死的傳聞,也信了八分。
可此刻,看著仍在喘氣的云清絮,看著那走路跟踩在云上一樣的攝政王,朱掌事還是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