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景澄站在顧陌身邊。
榮暢沒有露面,倒是齊景龍站在她們不遠(yuǎn)處,因為渡船南下,還算順路,渡船航線會經(jīng)過大篆王朝版圖。
不過齊景龍很快就返回自己的屋子。
地面上,陳平安那一襲青衫已經(jīng)開始徒步向北,去往那條大瀆入???。
顧陌和隋景澄住在渡船上的毗鄰屋舍,顧陌這會兒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大大方方跟著隋景澄進(jìn)了屋子,給自己倒了杯茶,很不見外,對于隋景澄一臉我要獨自修行的神色,視而不見。顧陌臉上滿是笑意,就你隋景澄現(xiàn)在的絮亂心境,還能靜心吐納騙鬼呢。
顧陌問道:"那個姓陳的,就沒送你幾件定情信物"
隋景澄不理會這個口無遮攔的女修。
顧陌瞥了眼她手中的小煉行山杖,以她的龍門境瓶頸修為,自然一眼看穿那家伙的拙劣障眼法,"就這玩意兒材質(zhì)是不錯,模樣也算湊合,可隋景澄長得這么好看,那家伙分明沒啥誠意嘛,隋景澄,真不是我說你,可別被那家伙的花巧語給鬼迷心竅了。"
隋景澄摘了冪籬,將行山杖放在案幾上,她坐在顧陌對面,趴在桌上。
顧陌打量著這位隋家玉人,嘖嘖出聲。
天底下只要是真正好看的女子,說不說話,都是風(fēng)景。
等到隋景澄躋身了中五境,姿色只會更加增添光彩,到時候還了得顧陌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把隋景澄的柔膩臉蛋。
隋景澄一手拍掉顧陌,挺直腰肢坐正身體,皺眉道:"顧仙子,請你自重!"
顧陌翻了個白眼,一口喝光茶水,放下茶杯后,輕聲問道:"聽說你與那姓陳的一同遠(yuǎn)游數(shù)國,若是風(fēng)餐露宿,平時洗澡怎么辦還有你尚未斬赤龍吧,不麻煩"
隋景澄淡然道:"顧仙子是修道神仙,問這些不合適吧"
顧陌笑嘻嘻道:"修了道,不還是人女子修行不也還是女子我問這些,我不用花一顆雪花錢,你也不會少一顆雪花錢,說說看嘛。"
隋景澄沉聲道:"前輩是正人君子,顧仙子我只說一次,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語!"
顧陌一臉驚恐道:"是不是你一生氣,就要讓榮劍仙砍死我"
然后顧陌腦袋重重磕在桌面上,身體前傾,就那么趴在桌上,雙手亂揮,"不要啊,我怕死啊……"
有敲門聲輕輕響起,門外榮暢說道:"是我。"
隋景澄如釋重負(fù),連忙說道:"請進(jìn)。"
顧陌已經(jīng)正襟危坐,緩緩喝茶。
榮暢似乎早已見怪不怪,落座后,對隋景澄說道:"接下來我們就要去往北俱蘆洲最南端的骸骨灘,之后更要跨洲游歷寶瓶洲,我與你說些山上禁制,可能會有些繁瑣,但是沒辦法,寶瓶洲雖說是浩然天下最小的一個洲,但是奇人異士未必就少,我們還是講一講入鄉(xiāng)隨俗。"
榮暢其實有些別扭。
在浮萍劍湖,他的脾氣也不算好,只是相較于師父酈采,才會顯得和藹可親。
真正的脾氣如何,那些在他榮暢劍下,或死或傷的修士,最清楚。
榮暢作為一位北俱蘆洲中部極有分量的元嬰劍修,在浮萍劍湖,其實也有幾位嫡傳弟子,山下市井講究一個棍棒出孝子,在他榮暢這邊,就是多吃幾劍漲修為。
不過在半個小師妹的隋景澄這邊,榮暢自然要多很多的耐心。
隋景澄耐心聽著榮暢長篇大幅的講解。
顧陌不算外人,榮暢不會趕人,她也沒那眼力勁兒自己滾蛋,就坐在那兒干坐著喝茶一杯又一杯,時不時打著哈欠,寧肯聽那些枯燥乏味的說教,也不愿意自己一個人去房間待著。
榮暢松了口氣,隋景澄似乎在那個姓陳的年輕人那邊,學(xué)了許多山上規(guī)矩。
而且相較于那個熟悉的小師妹,確實太不一樣了。
小師妹是浮萍劍湖脾氣最好、又是最不好的一個,脾氣好的時候,能夠指點師門晚輩劍術(shù)許久,比傳道人還要盡心盡力,脾氣不好的時候,就是師父酈采都拿她沒辦法,一次游歷歸來,小師妹覺得自己沒有錯、劍仙師父覺得自己更對的爭論之后,小師妹被暴怒的師父禁錮到只剩下一身洞府境修為,沉入浮萍劍湖的水底長達(dá)半年光陰。
被拽上岸的時候,已經(jīng)奄奄一息,師父問她認(rèn)不認(rèn)錯,結(jié)果小師妹來了一句,湖底風(fēng)光絕好,沒看夠。
最后師父便環(huán)顧四周,眼神冰冷,于是榮暢這個當(dāng)大弟子的,便硬著頭皮主動出列,當(dāng)然沒忘記以心聲喊上了幾位師弟師妹,說所有人愿意為小師妹代為受罰,師父這才順?biāo)浦?每人打賞了一劍,這才略微解氣,離開岸邊。
事后榮暢差點被師弟師妹們聯(lián)手追殺,榮暢那叫一個憋屈,又不能泄露天機(jī),只能逃出師門避風(fēng)頭。師父她老人家當(dāng)時獨獨以心聲讓我滾出來受罰,拿出一點大師兄的風(fēng)范,我能咋辦!師父給人穿小鞋的手段,不比她的劍術(shù)差吧
但是浮萍劍湖,到底是很好的。
比如浮萍劍湖有一條不成文的祖師堂規(guī)矩,"所有弟子下山練劍,一律不可使用浮萍劍湖的劍修身份,可如果遇到打不過的,分三步走,第一步,趕緊逃,第二步,逃不掉,就報上浮萍劍湖酈采的名號。第三步,酈采這個名字不管用,別忘了死前以祖師堂符劍傳遞仇家的姓名,將來魂歸師門埋劍處,必有頭顱相伴。"
榮暢自然希望小師妹能夠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成為第二個浮萍劍湖的劍仙酈采。
至于他自己,希望不大了。
修行到了元嬰這個份上,最終能夠走到多高多遠(yuǎn),其實心中早已有數(shù)。
修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
可一旦結(jié)丹成功,天大的幸運之余,就會出現(xiàn)有一條更加顯著的分水嶺。
這就像世俗王朝那些鯉魚跳龍門的科舉士子,有些人得了一個同進(jìn)士出身,就已經(jīng)欣喜若狂,覺得祖墳冒青煙,恍若隔世,隨后幾十年都沉浸在那種巨大的成就感當(dāng)中。這些人,就像山澤野修,就像一座小山頭仙家府邸,數(shù)百年不遇的所謂修道天才。
有些得了二甲進(jìn)士,可能有人倍感慶幸,也可能有人猶有遺憾。這些人,多是大山頭的譜牒仙師。
有些人得了一甲三名的榜眼、探花,覺得天經(jīng)地義,美中不足。這一小撮人,往往是宗字頭仙家嫡傳子弟。
還有一種人,一舉奪魁,得了狀元,卻只因為狀元是最高的名次,僅此而已。
劉景龍可以算一個。
至于排名猶在劉景龍之前的那兩位"年輕修士",當(dāng)然更是如此。
顧陌,以及劉景龍的那位師姐,還有他榮暢,暫時境界各異,可是最終的成就,大概都差不多,可以奢望一下玉璞境,只是有可能。
隋景澄突然說了一句題外話,"榮劍仙,我們會順路去一趟金鱗宮嗎"
榮暢笑道:"不順路,但是可以去。"
隋景澄有些疑惑不解,難不成是帶著她一起御風(fēng)遠(yuǎn)游去往金鱗宮,然后再匆匆忙忙趕上渡船
榮暢解釋道:"砸錢便是,渡船這邊會答應(yīng)的,對乘客做出些補(bǔ)償,只需繞路幾天而已。"
隋景澄問道:"若是渡船乘客不愿收錢呢"
榮暢笑道:"一位元嬰劍修送錢給他們,他們該燒高香才對。"
隋景澄搖搖頭。
榮暢正色道:"之前與你說的,更多是一些寶瓶洲的禁忌和風(fēng)俗,如今渡船還在北俱蘆洲版圖上空,這就是我們這邊的山上規(guī)矩。"
隋景澄笑道:"算了吧,以后等我修道有成了,自己去金鱗宮討回公道。"
這次輪到榮暢搖搖頭。
顧陌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聽說那金鱗宮好像有一位不知名元嬰坐鎮(zhèn),真實戰(zhàn)力,肯定是元嬰中的廢物,但如果隋景澄打算自己解決恩怨,這就意味著她最少成為一位金丹瓶頸劍修才可以。
劍修尋仇或是問劍于一座仙家門派,從來都是一人一劍,與整座山頭為敵,先破山水大陣,再破修士法器齊出的圍攻大陣,最后才是與一座修行門派的頂梁柱廝殺,這就相當(dāng)于純粹武夫一人一騎,在沙場上鑿陣殺穿一座重甲步陣,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北俱蘆洲歷史上,死了多少個不知天高地的問劍劍修
隋景澄微笑道:"我知道這需要等待一段很長的歲月,不過沒關(guān)系。"
榮暢心想倒也未必。
只要你哪天重新成為那個魂魄完整的浮萍劍湖小師妹。
隋景澄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榮劍仙,我覺得遠(yuǎn)游歷練,還是小心為妙。"
榮暢忍住笑,點頭道:"好的。"
顧陌點頭附和道:"榮劍仙,要謹(jǐn)慎啊,許多江湖老話,要聽一聽的。"
隋景澄不理會顧陌的打趣自己,繼續(xù)說道:"榮劍仙你看待渡船乘客的有些眼神,太過明顯了,修為可以隱藏,但是一位劍仙的某些氣象,很難掩飾,落在有心人眼中,難免就會讓他們多出一份戒備,真要是一伙亡命之徒,說不定洞府境的戰(zhàn)力,會拉攏幫兇,盡量變成觀海境,觀海境會變成龍門境,以此類推,小事就成了大事,大事就成了禍?zhǔn)隆?
隋景澄想了想,赧顏道:"可能是我修為低,一路行走江湖,遭遇過幾次險境,有些風(fēng)聲鶴唳了。榮劍仙就當(dāng)我是井底之蛙,胡說八道。"
顧陌沒了先前的玩笑神色。
不是說隋景澄的道理太對,足夠讓榮暢,而是一個三十余年來只走過一趟江湖的半吊子修士,就有如此心性,肯定要比她顧陌……愿意動腦子。
榮暢微笑道:"我自有計較。"
他好歹是一位元嬰劍修,又常走山下,不同境界的生死廝殺更是許多次。
但是隋景澄的提醒,并不差。
似乎小師妹變成了眼前的這個隋景澄,不全是壞事。
當(dāng)年小師妹那次闖下大禍,導(dǎo)致浮萍劍湖與崇玄署云霄宮楊氏交惡,她被沉入湖底半年后,師父酈采就再沒有讓小師妹出門歷練,小師妹自己也不愿意出去了,只是待在浮萍劍湖修行,變得喜歡獨處,徹底不問世事。然后連同宗主酈采在內(nèi),讓整座浮萍劍湖都感到了一絲慌張,不是榮暢的這位小師妹修為凝滯,而是破境太快!
短短二十年間,連破龍門、金丹兩瓶頸,直接躋身元嬰,這便是酈采敢說自己這位得意弟子,必然是下一屆北俱蘆洲年輕十人之列的底氣所在,但是連榮暢都察覺到一絲不穩(wěn)妥,總覺得如此破境,極有可能長遠(yuǎn)來看,會帶來巨大的隱患,師父酈采自然看得更加真切,這才有了小師妹的閉關(guān),太霞元君李妤的悄然下山去往五陵國。
這一天,隋景澄還給了顧陌那支篆刻有"太霞役鬼"的金釵,但是按照一個她與酈采劍仙的秘密約定,顧陌不會將金釵帶回師門,而是交予榮暢暫時保管,至于為何如此,顧陌不知深意,但是酈采劍仙與師父李妤是至交好友,而顧陌煉化的一把飛劍,確實如陳平安猜測,是浮萍劍湖一位兵解劍仙的遺留之物,被酈采轉(zhuǎn)贈給顧陌,所以顧陌對這位如同自家長輩的女子劍仙,十分親昵。
不但如此,隋景澄終于拿到了《上上玄玄集》的中下兩冊。
上冊是闡述這門大道術(shù)法的根本宗旨,落在一般地仙手中都是一本雞肋秘籍,卻硬是被隋景澄修出個二境瓶頸,連榮暢都覺得隋景澄的資質(zhì),當(dāng)?shù)闷鹛炜v奇才了。中冊才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口訣,是名副其實的一部"金丹秘籍",下冊更是躋身上五境的關(guān)鍵所在。
而且榮暢還給了隋景澄一枚浮萍劍湖祖師堂的特殊玉牌,不但象征嫡傳身份,更是一件尋常上五境修士才會有的咫尺物,榮暢自己就只有一件方寸物。
渡船南下,期間經(jīng)過了春露圃,稍作停留,乘客可以下船粗略游歷渡口周邊,能有兩個時辰。
齊景龍走下船去,更多乘客還是御風(fēng)的御風(fēng),飛掠的飛掠。
顧陌死皮賴臉跟在了這位陸地蛟龍的身后,繼續(xù)詢問那些齊景龍的山上傳聞,這要是回到了師門,還不得眼饞死那些個花癡師姐師妹可不光是自家太霞一脈,指玄、白云在內(nèi)的好些個女修,對這位不是讀書人更像書呆子的太徽年輕劍仙,仰慕得都快一個個光是提及名字就要流口水了,說完了悄悄話,等到她們一轉(zhuǎn)身,在各自師兄弟那邊,好嘛,一個個冷若冰霜,不假顏色,看得顧陌大開眼界。
顧陌反正是打定主意了,回到師門,就說這劉景龍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大色胚,隨便見到了一位女子,視線就喜歡往胸脯和屁股蛋兒瞥,而且還特別俗不可耐,劉景龍就中意臉上涂抹胭脂好幾斤重的那種狐媚子,氣死她們這些偷偷抹了些許胭脂水粉就不敢出門的女冠,等于是幫她們安心修行了不是退一萬步說,不也幫她們省下買胭脂的錢了
于是顧陌看待這位太徽劍宗的年輕劍仙,從一開始的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到現(xiàn)在的越看越順眼。
齊景龍在春露圃符水渡書肆買了一些書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顧姑娘,雖然這么說有些不妥,可我真的不喜歡你。"
顧陌愣了一下,勃然大怒,問道:"劉景龍,你腦闊進(jìn)水了吧"
齊景龍不怒反笑,果然有用!
顧陌有些慌張,看樣子是真進(jìn)水了眼前這位,該不會是一個假的劉景龍吧
齊景龍繼續(xù)散步,一身輕松。
顧陌生怕這家伙失心瘋了,便稍稍放緩腳步,不敢跟他并肩而行,更不敢笑嘻嘻看他了。
齊景龍轉(zhuǎn)頭笑道:"顧姑娘,你無需如此,我們還是朋友。"
顧陌差點沒忍住一腳踹過去,只是掂量了一下雙方修為,總算忍住了,只是氣得牙癢癢,她轉(zhuǎn)身就走。
齊景龍有些感慨。
跟陳平安比,在這種事情上,好像自己還是差了些道行。
不過大方向應(yīng)該是對的。
隋景澄去了一趟春露圃老槐街,逛了一趟那座不大的蚍蜉店鋪。
聽前輩與劉先生閑聊的時候,說起過這份家當(dāng)。
榮暢當(dāng)然一路跟隨。
隋景澄頭戴冪籬,手持行山杖,進(jìn)了鋪子,店鋪掌柜是位熱絡(luò)殷勤的,情緒飽滿,三兩語便大致介紹了蚍蜉鋪子的如何好,不至于讓人厭煩。
隋景澄悄悄問道:"榮師兄,我可以跟你借錢嗎"
如今她雖然得了那件祖師堂嫡傳玉牌,不過仍是浮萍劍湖宗主酈采的記名弟子,所以稱呼榮暢為師兄,沒有問題。
榮暢以心聲笑道:"師父為你預(yù)留了一百顆谷雨錢,隋師妹可以隨便開銷,不算借。榮師兄這邊還有一點家底,也不用還。"
浮萍劍湖與崇玄署云霄宮楊氏,分別擁有一座龍宮小洞天的兩成和三成收入,其余五成,當(dāng)然是地頭蛇的。
那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的龍宮洞天,位于大瀆最深處的水底,風(fēng)景可謂光怪陸離,既是名動一洲的游覽勝地,更是練氣士修行水法的絕佳去處,光是在那邊長久租借修道府邸的地仙修士,就多達(dá)十余人,一年的收入之巨,可想而知。浮萍劍湖哪怕是兩成的分紅,也是一筆相當(dāng)夸張的進(jìn)賬。
宗主酈采卻分文不取。
龍宮小洞天每六十年一結(jié)賬的所有神仙錢,全部作為浮萍劍湖祖師堂的家產(chǎn),按照修士的境界高低、天資好壞以及功勛大小,分給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宗門修士。
這就是浮萍劍湖。
榮暢可以保證,就算師父酈采跌境了,不再是一位上五境劍修,可浮萍劍湖的宗主,還是酈采,而且只會是酈采。
不管如何,浮萍劍湖是真不缺錢。
何況師父酈采對待女弟子,一向推崇女弟子一定要富養(yǎng)的規(guī)矩,免得隨便就給男子拐騙走。
不過這一百顆谷雨錢,一半其實是師父酈采的私房錢,剩余一半是祖師堂理該劃分給閉關(guān)小師妹的。
隋景澄看遍了蚍蜉店鋪的多寶架,挑中了幾件取巧物件,都不算什么靈器,砍價一番,花了不過十顆雪花錢。
然后隋景澄詢問有沒有鎮(zhèn)店之寶,價格高一些,沒關(guān)系。
那位從照夜草堂過來幫忙的年輕掌柜依舊熱情,并未冪籬女子先前只買了幾件廉價貨便變臉,大致說了幾件沒放在前邊鋪子的昂貴物品,那張龍椅就算了,年輕掌柜根本不提這一茬,但是著重說了那法寶品秩的兩盞金冠,說一大一小,可以拆開賣,稍大金冠,十八顆谷雨錢,稍小的,十六顆,若是一起買了,可以便宜一顆谷雨錢,總計三十三顆谷雨錢。
隋景澄問道:"可以先看一看嗎"
年輕掌柜笑道:"當(dāng)然,看過了,若是不合客人的眼緣,不買也無妨。"
他繞出柜臺,去開門。
榮暢瞥了眼門上文字,有些哭笑不得。
四個大字,有緣者得。
四個小子,價高者得。
榮暢無法將這鋪子主人,與綠鶯國龍頭渡那位青衫年輕人聯(lián)系在一起。
隋景澄一眼就相中了那兩盞金冠,沒有砍價,請榮暢掏出三十三顆谷雨錢。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抱著那只照夜草堂靜心打造的槐木匣,隋景澄離開了蚍蜉鋪子,走在老槐街上,腳步輕盈,心情極好。
年輕掌柜一路低頭彎腰,將那兩位貴客送到店鋪外,目送他們遠(yuǎn)去后。
只覺得匪夷所思。
其實這位蚍蜉店鋪的代掌柜,他自己都有些心虛。
那對金冠,雖是貨真價實的一對山上法寶,可真賣不到三十三顆谷雨錢的天價。
照夜草堂其實私底下有過估計,雖說是兩件法寶,可以敕令出兩位金身神女的庇護(hù),功效類似法袍,同時兼具一定程度的攻伐之用,但終究不是一件法寶品相的法袍,所以二十五顆谷雨錢左右,比較公道,哪怕加上一些千金難買心頭好的溢價,例如女子地仙看上眼了,撐死了就是二十八顆左右。
到了地仙境界,對于法寶的要求,其實很簡單,越極端越好。
這也是兩頂金冠一直賣不出去的根本原因,不是沒有客人喜歡,實在是價格過高,毫無實惠可。
但是對于金冠和龍椅的定價,是那位劍仙掌柜當(dāng)初親口定下的,理由是萬一碰到個錢多人傻的呢。
照夜草堂對此也很無奈,總覺得最少要吃一兩百年的灰塵了。
不曾想這才過去多久
走出老槐街后,榮暢微笑道:"買貴了。"
隋景澄有些難為情。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這對金冠啊。
隋景澄輕聲道:"榮師兄,我接下來肯定什么都不買了。"
"我沒有怪罪小師妹的意思。"
榮暢搖搖頭,笑著說道:"我們師父買東西,還要豪爽,曾經(jīng)相中一件十分心儀的漂亮法袍,硬要對方抬高價格,不然還就不買了,當(dāng)時師父沒有顯露身份,對方被嚇了個半死,以為碰到砸場子的了。事后得知是我們師父,就悔青了腸子,捶胸頓足,覺得應(yīng)該直接將價格翻一番的。"
隋景澄由衷感慨道:"早知如此,就先去浮萍劍湖看一看了。"
榮暢松了口氣。
他娘的就憑小師妹這句話,若是師父酈采在場,肯定就要詢問他榮暢最近有沒有想買的法寶了吧。
回到了渡船,兩人剛落座,關(guān)于兩盞精致金冠的煉化一事,榮暢需要傳授給她一門浮萍劍湖的煉劍口訣。
劍可煉,自然萬物可煉。
剛說完數(shù)千字的煉劍口訣,隋景澄閉上眼睛,睜眼后,笑道:"記住了。"
榮暢便不再復(fù)述。
當(dāng)年的小師妹,如今的隋景澄,雖然性情迥異,判若兩人,可在修道天賦一事上,還是如出一轍,不會讓人失望。
不過隋景澄還是讓榮暢再說了一遍,免得出現(xiàn)紕漏。
隨后顧陌在廊道那邊使勁敲門,砰砰作響。
隋景澄開門后。
顧陌急匆匆道:"隋景澄,隋景澄,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啊,劉景龍可能被掉包了,咱們現(xiàn)在看到的,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隋景澄一頭霧水,轉(zhuǎn)頭望向榮暢。
榮暢有些無奈,對顧陌說道:"別胡說。"
顧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皺眉深思許久,一臉恍然大悟,然后一拳頭砸在桌上,"好嘛,這個臭不要臉的王八蛋,原來是調(diào)戲我來著!"
榮暢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