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流水停滯之后。
山高水深,天寂地靜。
黃師躲在深山當(dāng)中,在有古松遮掩的懸崖峭壁之上,鑿出了一個狹窄洞窟,剛好容納他與大行囊,此刻凝固于光陰長河當(dāng)中,大汗淋漓,一行四人訪山尋寶,黃師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隨便打殺其余三人,不曾想原來他才是那個可以隨便死的小人物。
那個名叫金山的邋遢漢子,躲在一處湖邊蘆葦蕩當(dāng)中,身上貼有一張馱碑符,一臉呆滯。
云上城沈震澤兩位嫡傳弟子,手牽著手,青筋暴起,顯露出這對男女在這一刻的心神不寧。
距離這對男女不遠的那位龍門境許供奉,臉色鐵青,眼神又有些恍惚。
山巔眾人,老真人桓云閉著眼睛,整個人盡顯疲態(tài),不知當(dāng)下心念落在何方何處。
武將高陵身披甘露甲,雙拳緊握,似有痛苦神色。
武峮眼神呆滯,一手捂住心口,應(yīng)該是被一個又一個的意外給震撼得頭腦空白了。
眾生百態(tài)。
懷潛死后,替他當(dāng)下那雙指并攏隨手一劍的金身神祇與元嬰傀儡,從兩張青色符紙變成了四張,那只裝有很多劍修本命飛劍的金色鏤空小球,先前滾落在地后,最終安安靜靜貼靠在欄桿處,還沾了些血跡。
那一道劍氣太過凌厲,以至于懷潛的魂魄和金丹、元嬰都已瞬間粉碎,就連身上兩件價值連城的咫尺物都當(dāng)場毀棄,里邊所有珍藏,自然隨之煙消云散,化作濃郁靈氣融入這方天地的山水當(dāng)中。
光陰長河的停滯,偶爾會散發(fā)出一陣陣七彩琉璃色的漣漪,如一粒小石子投入江河,動靜不大,但是畢竟猶有小水花。
山巔唯有那座道觀廢墟中的片片碧綠琉璃瓦,好似與停滯的光陰長河相互砥礪,散發(fā)出仙人秘?zé)捔鹆擢氂械囊蝗θ鈺灐?
陳平安倒是習(xí)慣了這種處境,不是壞事,可以砥礪武夫體魄。
他還曾經(jīng)親眼看到東海觀道觀老觀主,在那藕花福地的三百年光陰長河當(dāng)中,時不時拾取一顆顆米粒大小的金色碎塊。
不過陳平安沒有直接去接住那團劍氣。
那孫道人笑道:怎的,怕了
陳平安點頭道:還是有些怕。
孫道人說道:是你應(yīng)得的機緣,與你認識的那位‘孫道長’,看待你的心善心惡,關(guān)系不大,放心收下便是。天底下所有自己不去求死之人,都不當(dāng)死。最少在貧道這邊是如此。至于自己求死的,要怪就怪靠山不夠高,自家老祖的名號不夠嚇人。
孫道人說到這里的時候,瞥了眼那具尸體。
一座中土神洲的前十人。
比得整座青冥天下的前十人嗎
真要與貧道掰手腕,貧道都怕你家老祖宗小胳膊小腿的,自己不敢遞出來。
不過孫道人的法劍與本命真身,都留在了青冥天下那座道觀之內(nèi),而且在浩然天下又有儒家規(guī)矩壓制,所以當(dāng)下的孫道人,遠遠沒有達到巔峰姿態(tài)。
陳平安這才取出養(yǎng)劍葫,小心翼翼將那團無比精粹的破碎劍氣收入養(yǎng)劍葫內(nèi),養(yǎng)劍葫頓時變得極沉。
陳平安笑道:長者賜,不敢辭。
孫道人一笑置之,收回視線,不見動作,狄元封、詹晴和柳瑰寶三人便瞬間清醒過來,置身于停滯不前的光陰長河當(dāng)中,他們都有些頭暈?zāi)垦?尤其是詹晴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稀碎了,整個人搖搖欲墜,只是咬牙支撐不讓自己摔倒。
不但如此,孫道人還將孫清和白璧兩位金丹修士恢復(fù)如常。
孫道人說道:貧道打算收取你們?nèi)俗鳛橛浢茏印2贿^貧道不會強人所難,你們是否愿意改換門庭,可以自己選擇。記住,機會只有一次,問本心即可。
北亭國小侯爺詹晴毫不猶豫,跪地磕頭謝恩,熱淚盈眶。
他看也不看一眼那位白姐姐。
白璧悵然若失,能說話,卻沒有開口。
因為她不知該是向他道賀,還是應(yīng)該自己傷心。
這一路都是芒鞋竹杖的狄元封,學(xué)那道門中人,向這位老神仙打了個稽首。內(nèi)心翻江倒海,百感交集。
想了想,大概是覺得禮數(shù)不夠隆重,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久久沒敢起身。
拜倒在地,狄元封只覺得做夢一般。
先是在洞府書齋那邊,被那個看上去術(shù)法通天的高大老者,主動現(xiàn)身,說會收取他為開山大弟子。
然后那個家伙就死了,換成了眼前這么個孫道人,說是要收徒。
他狄元封到底是上輩子做了多少的積德善事
孫道人卻沒有對狄元封道破天機,本脈道緣一事,道破的時機,宜遲不宜早。
他那師弟,當(dāng)年便是芒鞋竹杖行走天下。
只不過大道難測,落了個身死道消,受了白玉京那個道老二的傾力一劍。
整座青冥天下,都說他師弟是雖死猶榮,能夠讓道老二全力出手,是三千年未有之事。
孫道人對這些看似好話的混賬話,不愿多管。
那頭妖物愿意對狄元封青眼相加,便源于此。不是當(dāng)真對那姓宋的道人念舊,而是想要討個好兆頭。
至于那個少女柳瑰寶,與詹晴一般無二,是孫道人臨時起意的一手障眼法,不過對他們而,道緣依舊是道緣,而且真不算小,以后的各自造化,無非是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哪怕是狄元封也不例外。事實上,柳瑰寶所在的彩雀府桃花渡和那桃花水,其實便與孫道人劍仙本脈,有一絲藕斷絲連的淵源,世間道緣再小,也是道緣。
這三人的道心,是可以緩緩雕琢的,今日境界如何,甚至是今生修道高低,長遠來看,興許都是登山臺階上的一塊青磚。
那少女猶豫不決。
孫清試圖以心聲告訴這名弟子,大道福緣咫尺之隔,再不伸手抓住,說不定下一刻就悔之晚矣!
只是孫清砰然倒飛出去,七竅流血,心神激蕩不已,魂魄煎熬,讓孫清痛苦不已。
孫道人望向柳瑰寶,搖頭道:資質(zhì)比詹晴好,可惜心性不行,道不契合。罷了。
少女剎那之間,心中空落落。
情難自禁,淚流滿面。
可她仍是咬牙不語,就站在那邊,不不語。
孫清掙扎著起身,想要再勸說弟子幾句,想要告訴那個小癡兒,是自己這位彩雀府府主將她驅(qū)逐出祖師堂,不是她叛逆祖師。
就算是欺師滅祖又如何,大道之上,這等福緣,任你轉(zhuǎn)世投胎千百回,能遇上第二遭嗎
修行路上,許多玄之又玄的天大機緣,當(dāng)真是此生此世,唯有一樁,一次錯過之后,便生生世世再無可能了。
孫道人瞥了眼年輕金丹,微微訝異,笑道:你倒是心性不俗,可惜資質(zhì)太差,運道好些,也至多止步于元嬰。
興許語難聽。
卻是真話。
孫道人說道:那就只帶走兩人。狄元封,詹晴,都站起來吧,以后在貧道這邊,無需講究這些師徒禮儀。
孫道人想了想,將那被一斬為二的玉璞境妖物裹挾到山頂,喜歡裝死貧道送你一程
尸體合二為一,跪在地上,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沉默。
孫道人冷笑道:貧道的師弟,早年帶你走上修行之路,雖說貧道這一脈,對于恩怨情仇一事,從來看得淡漠,可你這頭當(dāng)畜生的,都不曉得稍稍感恩一二,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了。
那頭大妖顫抖不已。
孫道人點頭道:貧道當(dāng)年救不了師弟,倒是可以幫他了去這份道緣糾纏。
玩弄人心很好玩嗎本心尚且不自知,就在爛泥堆里捏泥巴,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跟在師弟身邊那么多年,結(jié)果白讀了那么多的三教百家書籍。
只知求真二字的皮毛,卻不知小心二字的精髓。
孫道人伸手撫在大妖頭頂,輕輕一拍,后者根本來不及掙扎,便瞬間元神俱滅,連一聲哀嚎都沒能發(fā)出,倒是蹦出兩件東西來,墜落在地。
一本破書,一枚令牌咫尺物。
孫道人瞥了眼就不再多看,笑了笑,朝一個方向招了招手。
與此同時,狄元封在內(nèi)五人,就都已經(jīng)重返光陰長河當(dāng)中,無知無覺。
陳平安轉(zhuǎn)瞬間便如同自己施展了山河縮地神通,來到了這處山巔,他飄然站定,再沒有任何掩飾隱瞞,沒必要。
孫道人略微訝異,走過好些次數(shù)的光陰長河了
陳平安老老實實回答道:次數(shù)不算多,但是時間不短。
孫道人笑道:既然見過了更高處的風(fēng)光,便要珍惜。別學(xué)那個懷潛,不知天高地厚。尋常市井門戶,尚且知道張貼門神辟邪,這小子倒好,非要往自己腦門上貼求死二字,某人留下的那一縷劍氣,相中了他懷潛,貧道都忍了下來,唯獨見著了這種鐵了心求死之人,從來都會讓他們心想事成。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
孫道人說道:那個黃師不算求死,掙扎求活。貧道眼中,你與黃師,活法一致,道路不同而已。至于你們道路有無高下之別,不是貧道可以說的,路不在高而在長。
陳平安便再無小問題想問。
不過陳平安又有一個大問題,很想問。
孫道人又說道:你看待人心好壞與世間因果業(yè)報兩事,看得太重,卻還是看得太淺,所以才會如此心境勞累。許多事,做了,終究是無用的,天地不是死物,自會修正人事。不過等到境界足夠高了,還是有那渺茫機會,真正改變一些定數(shù)。是不是多想一些,便要覺得事事無趣沒錯,人生天地間,至第一天起,就不是一件多有趣的事情。不過如今三座天下的人,很少有人愿意記住這件事。
陳平安神色黯然。
孫道人竟是打趣道:陳道友好像修心還不夠啊。
孫道人抖了抖袖子,諸多天材地寶和仙家器物,都化作粒粒芥子,掠入袖里乾坤當(dāng)中。
哪怕是桓云與那位云上城老供奉手中的方寸物所藏一部分,一樣乖乖離開,主動去往孫道人袖中。
但是那個倒地不起的孫道人,卻灰飛煙滅了。
這副故意煉廢了的陽神身外身,一副無用皮囊罷了。
在浩然天下這些年的諸多糾纏,都在那副皮囊身上了。
不會帶走。
山頂?shù)烙^廢墟旁邊那座寶山,也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幾個小包裹。
然后下一刻,所有人都離開了山巔,來到了白玉拱橋之外的空地上。
而那青山綠水,以及被大妖勤勤懇懇煉化的諸多山頭,依舊全部被孫道人收入袖中。
好似一下子變得天高地闊霧茫茫。
孫道人緩緩笑道:除了你已經(jīng)得手的,山中的一成機緣,貧道會留在此地,等他們清醒過來之后,該打該殺,是悲是喜,一切照舊如故。
懷潛的尸體,青色材質(zhì)的符箓,還有那顆金色小球,都已不見。
一部寶光流溢的道書飄掠而出,懸停在少女柳瑰寶身前,做不成師徒,貧道還是要贈你一部道書。
彩雀府金丹孫清也有一樁福緣,是那枚令牌咫尺物。
陳平安欲又止。
孫道人看了眼這個年輕人,笑了笑,于是陳平安埋在山中的那兩個包裹便墜落在腳邊,
饒是陳平安這種臉皮不薄的,也有些臉紅了,只是沒耽誤他彎腰撿起,斜挎在身。
孫道人好似洞察人心,也可能是未卜先知,陳道友你這山澤野修和包袱齋,雙重身份,都當(dāng)?shù)煤苁秋L(fēng)生水起啊
陳平安趕緊說道:借孫道長的吉!
管他娘的,說不得道門老神仙有那一語成讖的神通,自己先應(yīng)下來再說。沒有不虧,有了穩(wěn)賺!
孫道人覺得有點意思,笑道:修道之人,心境如此破碎不堪,比那修修補補的長生橋還不如,你到底是東一鋤頭西一擔(dān)糞的莊稼漢子,還是修習(xí)長生久視之法的練氣士不是貧道境界比你高,便要對你指手畫腳。實在是你這心路,大道也有,可惜岔路太多,崎嶇蜿蜒,你這么繼續(xù)走下去,便是當(dāng)了浩然天下的劍仙,也很難做到一劍斬斷因果線。越斬越亂罷了。
陳平安無奈苦笑:只能慢慢來。
孫道人問道:心里邊不會覺得不痛快
陳平安想了想,理當(dāng)如此。
孫道人搖頭道:那你真該多讀一讀道門典籍,學(xué)一學(xué)什么叫虛舟蹈虛。
孫道人隨便揮了揮袖子,云霧散亂,又漸漸靜止,然后問道:世道變了嗎
陳平安默不作聲,認真思量此中深意。
孫道人一跺腳,大地震顫,是不是覺得這會兒總該變了絲毫世道
陳平安想起先前孫道人所說一語,天地自會修正人事,便反問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孫道人所要展露的一個大道理,其實與陳平安一直堅信的某種根本想法,是背離的,但是陳平安愿意多問多想。
孫道人有些贊賞神色,點頭道:對嘍。
陳平安一頭霧水,都不曉得自己對在哪里。
孫道人已經(jīng)岔開話題,不問一問那一劍到底出自何人之手,竟然能夠讓貧道師弟都身死道消
陳平安搖頭道:不敢問,孫道長說了我也不敢聽。
孫道人點頭道:很好。你不問,那貧道就要問你一問了,修道之人,何謂小心
陳平安這一次沒有猶豫,沉聲道:對天地懷有敬畏之心,將自己視為生死大敵。
孫道人停頓片刻,哈哈笑道:好嘛,外邊大天地,人身小天地,都給你齊全了。誰教你的這么個大道理
陳平安說道:自己瞎琢磨出來的,就像孫道長所說,道理太大,就會空泛,很多支撐起這個道理的小事上,我做得都不夠好。
孫道人有些感慨。
當(dāng)年師弟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總說道法高遠且大,必須從細微處入手,不然隨著世道變遷,風(fēng)俗更換,別說是本脈道法的根腳會搖晃,便是那座白玉京都要經(jīng)不起推敲,起得越高,倒塌之后,貽害無窮。這位師弟如何想,畢竟有那修道養(yǎng)德的道法根祇在,沒人可以指摘半點,所以這不算麻煩,關(guān)鍵是師弟身為道門劍仙一脈的關(guān)鍵人物,做了許許多多不該他來做的紙面文章,師弟那些落在天下眼中的大事壯舉之外,在這期間,其實又有一件小事始終在做,那頭喜好煉山的妖物,其實被一頭化外天魔寄居而不自知,師弟便試圖將這頭化外天魔以道化之。
只可惜白玉京某個脾氣不太好的,破天荒身穿法衣,攜劍訪道觀。
不但如此,師弟早年悄悄收取的關(guān)門弟子宋茅廬,一個橫空出世的人物,哪怕在他這個師伯眼中,也是驚才絕艷的存在了,打造出一座類似中土龍虎山的道脈,聲勢鼎盛,最后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所幸這位師侄的幾位弟子,在孫道人離開青冥天下的時候,混得都還算不錯,各有道脈旁支一直傳承下來。
在家鄉(xiāng)那座青冥天下,道祖座下的白玉京三位掌教,負責(zé)輪流執(zhí)掌白玉京,往往是道祖大弟子坐鎮(zhèn)之時,天下太平,紛爭不大,十分安穩(wěn)。
道祖小弟子陸沉坐鎮(zhèn)白玉京的時候,則群雄并起,亂象橫生,但是亂歸亂,實則生機勃勃。
輪到那個道老二從天外天返回,好嘛,上五境修士,死得極快極多,不唯有白玉京之外,雞飛狗跳,白玉京之內(nèi),也會死。
孫道人環(huán)顧四周,伸出手掌。從四面八方,眾人眉心處掠出一粒幽綠螢火,如那傳說中的水中火,除了陳平安和狄元封、詹晴,哪怕是柳瑰寶、孫清和白璧都不例外。
孫道人笑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不好,在懷潛開口求死之時,這些人都會忘卻記憶。接下來,貧道留給你們的寶物機緣,不多不少,就當(dāng)是這些人的既有機緣,貧道估摸著又要來一場人心較勁了。
孫道人問道:你要不要攔上一攔幫著大家求個和氣生財。
陳平安搖頭道:就只是看看,因為沒必要攔。
孫道人點了點頭,地上那部破書便飄蕩到陳平安身前,那就再多看看人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本書,落在別人手上,就是個消遣,對你而,用處不小。
陳平安將那本書收入袖中,道了一聲謝。
孫道人笑道:修道之人,修道之人,天底下哪有比道人更有資格說道的人年輕人,道法很高的,值得多看看。
陳平安點點頭,會的。
孫道人撫須而笑,陳道友,接下來還要不要訪山探幽,勤懇撿漏
陳平安臉色不太好看,狠狠抹了把臉,暫時沒這個想法了。
這次是懷潛遇上了孫道長,說不準(zhǔn)下次就是陳平安遇上了誰。
孫道人說道:貧道離去之后,無需多想,該如何便如何,野修也好,包袱齋也罷,各憑本事,福禍自招。
陳平安便開始考慮如何收尾了。
孫道人笑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有些迷糊。
孫道人略帶調(diào)侃語氣,說了一句先前說過的語,陳道友的修道之心,不夠堅定啊。
陳平安立即懂了,脫口而出道:道長道長。
同一個長字,不同的講法。
孫道人撫須而笑,輕輕點頭,十分滿意了,提醒道:半炷香過后,光陰長河重新流轉(zhuǎn)。
孫道人將那狄元封和詹晴竟是一并收入了袖中乾坤,然后化虹而起,破空而去。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雞犬升天吧。
被那道璀璨虹光一撞,整座仙府小天地的天幕穹頂,砰然碎裂出一道大門,然后從那個窟窿處緩緩擴大,山水禁制逐漸消散,但是在白虹離開小天地之后,便瞬間消逝,悄無聲息。
陳平安愣了一下,收回視線,開始撒腿狂奔。
暫時遠離是非之地。
至于地上那幾只裝有寶物的包裹,陳平安看也沒看一眼,不過等到塵埃落定之后,其實是可以小心翼翼再做一番計較的。
半炷香過后,陳平安早就跑得沒影了。
山巒起伏,重歸正常。
就是不知道黃師和金山身在何處。
不過陳平安中途順路跑了趟藻井那邊,竟然留在原地,靈氣依舊盎然,可惜又是一樣搬得起、帶不走的物件。
等會兒。
又不是先前那石桌和綠竹。
當(dāng)下小天地禁制都沒了,怎的就帶不走了多花費一些氣力罷了。
陳平安便一頓刨土,最后扛著一座好似巨大磨盤的藻井,飛奔而走,沒忘記往自己腦門上貼上一張馱碑符。
筆直貼在額頭上,難免遮掩視線,若是橫著貼符,便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