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道人搓手不已,急不可耐,眼饞不已,仍是小心翼翼問道:公子
李槐則問道:寶瓶
大概這就算一物降一物。
李寶瓶想了想,可以自保的前提下,攔上一攔。
李槐點頭,轉(zhuǎn)頭與那個手癢不已的黃衣老者說道:小心些,打輸了,就趕緊認慫,沒什么丟臉的。
嫩道人抹了抹嘴,好說,好說。
不給那陳平安廢話機會,這位嫩道人大笑一聲,扯開嗓子嚷嚷一句,嫩道人來也,身形化虹而去,直奔鴛鴦渚那位飛升境。
整座鴛鴦渚罡風(fēng)大作,天上雷鳴大震,異象橫生,如天目開睜,橫七豎八,出現(xiàn)了一座座歪斜的巨大漩渦。
充斥天地間的那股巨大壓迫感,讓所有上五境以下的練氣士都要幾乎窒息,就連芹藻這種仙人,都覺得呼吸不順。
李槐揉了揉下巴,這個老伙計,原來是真人不露相啊。
怎么在老瞎子和阿良那邊,半點飛升境的高手架子都沒有的
李寶瓶問道:你不知道桃亭的修為
李槐說道:知道啊,不過就只是知道,從來沒有多想。
不然一多想,還怎么窩里橫
陳平安收起那方五雷法印。
云杪這才順勢收起多數(shù)寶物、神通,不過依舊維持一份云水身境地。
至于那把被五色繩索禁錮住的飛劍,云杪覺得有些燙手,歸還留著
方才在南光照現(xiàn)身那一刻,就沒有這個問題。這會兒,云杪心中惴惴,總覺得有些懸。
南光照畢竟是恩師好友,不是九真仙館的祖師。
但是那個聲勢驚人的飛升境,自稱嫩道人,天曉得是不是這位劍仙的師門長輩。
陳平安心聲笑道:等到鴛鴦渚那場架打完,我們再繼續(xù),所以飛劍你先留著。不然飛劍還給我了,到時候公平起見,我還得再交給你,你再祭出這條繩子,麻煩不麻煩,而且落在外人眼里,容易鬧笑話,孩子過家家呢。
云杪心中大恨。
一半是恨這劍仙的陰陽怪氣,一半是恨那嫡傳李青竹的惹禍上身。不成器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陳平安好像看破仙人心事,微笑道:別怪青竹兄,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里沒教好,就別怪晚輩出門闖禍,等到需要幫著擦屁股了,就別怨屎難吃。
云杪冷哼一聲。
那人繼續(xù)道:放心,只要你最后的下場夠慘,很多看熱鬧的人,都只會說我的不是,不會講究先后順序,不談問緣由是非的。
而這些后續(xù),其實正好是陳平安最想要的結(jié)果。
陳平安一邊與那位白衣仙人閑聊,一邊留心鴛鴦渚那邊的神仙打架。
很意外。
意外其中一位飛升境的名不副實,更意外那位嫩道人的戰(zhàn)力,可能與劍氣長城的老聾兒,相差無幾。
很快就有了勝負結(jié)果。
不到半炷香,在一處漩渦大門口,黃衣老者咧嘴而笑,身形微微佝僂,正將一把雷電交織的長刀緩緩歸鞘。
連斬南光照的法相、真身,這會兒那個連他都不曉得名字的狗屁飛升境,身上法袍被割出一道傾斜裂縫,真身流血不止。
南光照滿臉遮掩不住的驚駭神色。
雖說一開始是因為身在文廟周邊,束手束腳,不敢傾力施展,可不曾想一個不留神,就完全處于下風(fēng)。
嫩道人將長刀歸鞘一半,笑問道:咋說我可是給你臺階下了。要么乖乖認輸保命,要么咱倆訂立個口頭的生死狀
南光照臉色陰晴不定。
該如何收場難道真要大打出手一場打是肯定打不過,可總不能就這么灰頭土臉返回鰲頭山吧
嫩道人嗤笑一聲,不用為難了,不砍掉你幾斤肉,老子都沒臉去見公子。
對于鴛鴦渚修士來說,那輪懸空大日,從初虧到食既,最終食甚,不過是剎那之間的事情。
天地昏暗。
數(shù)百位練氣士,盡在那黃衣老者的一座小天地中。
偷天換日的大手筆。
李寶瓶突然懊惱道:不該幫忙的,給小師叔幫倒忙了!
李槐心一緊。
李寶瓶說道:怪我,跟你沒關(guān)系。
李槐哦了一聲。
陳平安以心聲與兩人笑道:沒事。
————
先前文廟那邊,站在門口的經(jīng)生熹平,與阿良說了句話。
阿良轉(zhuǎn)述給身邊幾個。
左右正襟危坐,神色如常,看不出絲毫變化。
齊廷濟笑道:云杪九真仙館主人,如果沒有記錯,是仙人境。隱官大人什么時候都能打個仙人了
記得評選數(shù)座天下年輕十人的時候,陳平安當時好像還只是元嬰劍修,山巔境武夫。
陸芝說道:墜崖?lián)熘涔γ丶?
阿良疑惑道:陸姐姐,你是認真說事,還是在開玩笑
阿良再轉(zhuǎn)頭看著閉目養(yǎng)神的左右,真不管管你要是覺得打個仙人沒意思,我來啊。
左右睜開眼,望向那位大名鼎鼎的涿鹿宋子,九真仙館和大雍王朝又沒長腳。
九真仙館如今是宋氏的附庸山頭。
姓氏后邊加個子,不容易的。
除了河邊的陳平安,其實文廟附近一座小天地禁地,還有個。
加上河畔議事,就是一分為三,陳平安像是真身背劍,登上托月山,陰神出竅遠游,陽神身外身去往了鴛鴦渚河邊釣魚。
至于禮圣為何如此作為,陳平安沒有多想。
合道劍氣長城之后,原本這種地仙常有事,都成了奢望。
陳平安發(fā)現(xiàn)此處,有點類似劍氣長城的那三座作坊。
當下陳平安站在一長排屋子的其中一處門口,里邊是十數(shù)位出身諸子百家的練氣士,正在鑄造一件機關(guān)傀儡。
屋內(nèi)桌上圖紙一摞摞,四處堆積了許多天材地寶。
是一場諸子百家練氣士的分工、協(xié)同,鑄造,煉制,疊加,符箓,機關(guān),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一場戰(zhàn)爭,無非是物資,錢,人。戰(zhàn)術(shù),戰(zhàn)略,人心。
禮圣說要打,就是最大的戰(zhàn)略。此外其實還需要無數(shù)個細節(jié)的累加,幫助浩然天下變優(yōu)勢為勝勢。
一位老修士抬起頭,望向門口的陳平安,臉色不悅,你來這里做什么
認得眼前這位年輕人,是那劍氣長城的隱官,只是身份超然又如何,去文廟議事,站著坐著躺著都沒關(guān)系,別來這邊瞎摻和。
陳平安只好說道:來這邊看看。
總不能坦白說是被禮圣丟到這邊的。
老修士譏笑道:精通術(shù)算擅長機關(guān)術(shù)是工匠名家出身
一連串的問題。
陳平安只是搖頭,然后說道:我就看看。
確實好奇。
老人像是聽見了個笑話,不然你還能做啥
陳平安笑著點頭,不能做什么,只敢保證不耽誤各位師傅忙正事。
出門在外,有兩個稱呼,哪怕不討巧,也不會惹人厭。
一個是先生。一個是師傅。
碰到像是讀書人的,喊先生。碰到手藝人,就喊師傅。
老人大概是覺得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這小子識趣,總不好繼續(xù)埋汰對方。
陳平安對此確實很習(xí)慣,半點不覺得窩囊。
輕輕跨過門檻后,雙手籠袖,很快就停步,仔細打量起屋內(nèi)的一切。
陳平安喜歡這里的氛圍。因為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覺,好像回到了年少時的龍窯窯口。大家默然,各司其職,所有該說的語,都在手頭。
就像一座避暑行宮,也未必歡迎某位大劍仙的造訪。跟劍修的境界、劍術(shù)高低無關(guān),不過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
在春幡齋,晏溟,納蘭彩煥,韋文龍,每天算賬都很忙碌,而那位避暑行宮的扛把子,米大劍仙在那邊,桌子為何靠近大門當然是每天當那門神,做做樣子而已。米裕心寬,每天還能喝個小酒兒,翻幾本雜書,優(yōu)哉游哉,就那么打發(fā)光陰。
所有的一技之長,其實都是一座小天地。
龍窯燒瓷的老師傅,肯定沒有福祿街、桃葉巷那些大姓人家有錢,但是小鎮(zhèn)富裕門戶,如果要買瓷器,去窯口那邊挑選次品,那就別拿捏有錢人的架子了,乖乖捎上幾壺好酒,見了面,放下酒,開口說話,還得次次在姓氏后邊加個師傅的后綴。
陳平安站在原地,安安靜靜當個木頭人,約莫一炷香功夫,始終一不發(fā),才悄然離去。
老修士瞥了眼門口那邊,覺得這個年輕隱官,還算守規(guī)矩。
在另外一處,陳平安發(fā)現(xiàn)屋內(nèi)一撥人,好像精通長短術(shù)。
又一處,墻壁上懸有一幅幅堪輿圖,練氣士在對照文廟的秘檔記錄,精心繪制畫卷。是在紙面上,拆解蠻荒的山河地理。
又一處,陳平安駐足良久,屋內(nèi)修士脾氣極好,雖然不像先前那位匠家祖師,沒有認出陳平安的隱官身份,但是都有笑臉。
原來是計然家。別出商家,自成一脈。正在計算幾條跨洲渡船的賬目結(jié)算一事。
在鰲頭山那邊,劉聚寶所在府邸,這位皚皚洲財神爺,正在掌觀山河,大堂上出現(xiàn)了一幅山水畫卷。
他的妻子,已經(jīng)自己忙去,因為她聽說鸚鵡洲那邊有個包袱齋,只是婦人喊了兒子一起,劉幽州不樂意跟著,婦人傷心不已,只是一想到那些山上相熟的婆姨們,跟她一起逛蕩包袱齋,每每相中了心儀物件,可是難免要掂量一下錢袋子,買得起,就咬咬牙,看順眼又買不起的,便要故作不喜……婦人一想到這些,立即就開心起來。
除了劉幽州,還有兩位劉氏供奉,雷公廟沛阿香和柳歲余。
還有兩個外人,郁泮水,與玄密王朝少年皇帝,袁胄。
少年皇帝神采奕奕,這個隱官大人,暴脾氣啊,我很中意!
本事高,名氣大,脾氣暴,逮著個仙人,說干就干。
劉幽州嘿嘿笑道:我家里書房那幅畫,這下子肯定老值錢了。
柳歲余坐在椅子上,姿態(tài)慵懶,單手托腮,嘖嘖稱奇道:他就是裴錢的師父啊。
沛阿香在看見畫卷中那鐵騎鑿陣式的一拳,疑惑道:壓境有點多了。與一位仙人廝殺搏命,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劉聚寶輕聲笑道:郁胖子,是不是很眼熟
郁泮水點點頭,揪須瞇眼,手法很繡虎了。
————
河畔,老秀才沒有繼續(xù)登山,而是讓陳平安繼續(xù)登頂,獨自返回河邊。
老秀才憂心忡忡,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真的不成
禮圣點點頭,將那陳平安一分為三之后,已經(jīng)驗證一事,確鑿無誤,與老秀才說道:早年在書簡湖,陳平安碎去那顆金色文膽的后遺癥,實在太大,絕不是只少去一件五行之屬本命物那么簡單,再加上后來的合道劍氣長城,使得陳平安除了再無陰神、陽神之外,注定煉不出本命字了。
禮圣停頓片刻,看了眼托月山上走在最后的那個年輕人,說道:是很可惜。
老秀才憋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字,到最后,只是輕輕跺腳,老人唯有一聲長嘆,那個知錯不改的小鼻涕蟲唉。
禮圣說道:歸根結(jié)底,不還是崔瀺有意為之
老秀才蹲下身,怔怔出神,沉默許久,點點頭,其實更怨我。
禮圣說道:不全是壞事,你這個當先生的,不用太過自責(zé)。
白澤笑道:百志惟熙,道路很多。
泮水縣城。
先前鄭居中分心來此沒多久,傅噤就過來屋子這邊,與顧璨下棋。
顧璨棋術(shù)一般,傅噤就用與顧璨棋力相當?shù)穆渥印?
鄭居中坐在主位那邊,對棋局不感興趣,拿起幾本擺在顧璨手邊的書籍。
顧璨在白帝城和扶搖洲,修道之余,都會翻看百家學(xué)問和諸多文集,雜書看得更多。
比如當下鄭居中手中兩本,一本是綠格抄本的造大船估計工費之法。
一本是科舉作弊寫本,字小如蟻,密而不緊,疏朗有致。
這些書籍,別說是山上修士,就是山下書院儒生,都不太會去碰。
對于鴛鴦渚那邊憑空多出一個陳平安,鄭居中其實比較意外,所以就一邊翻書,一邊揮袖起山河。
棋局尚未中盤,顧璨就直接投子認輸。
傅噤點點頭。
畫卷上,所有人的心聲語,都清晰入耳。
對此,顧璨和傅噤都習(xí)以為常。
陳平安與于樾和林清對話,都被白帝城這幾位,聽在耳中。
傅噤笑道:這位隱官,確實很會說話。
鄭居中放下書籍,笑道:只有學(xué)問到了,一個人肯定他人的語,才會有誠意,甚至你的否定都會有分量。不然你們的所有語,嗓門再大,無論是疾厲色,還是低眉諂媚,都輕于鴻毛。這件事,傅噤已經(jīng)學(xué)不來,年紀大了,顧璨你學(xué)得還不錯。
傅噤點頭道:就像陳平安的那枚小暑錢,就是一處隨人而走的行亭。所以只要陳平安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遇到了蘇子,蘇子就愿意走入行亭落座。因為真誠。山巔修士如蘇子,詞篇豪邁如蘇子,都不會拒絕這份晚輩的誠意。那么蘇子即便對陳平安在別處,有些不佳的觀感,也會被無形打消。
這其實是問劍,是問拳,而且他還能悄無聲息贏下一場。
因為顧璨的關(guān)系,傅噤對這個陳平安,了解頗多。
顧璨點點頭。這個道理,很淺顯,就是知易行難,因為人生路上,往往需要有極多學(xué)問來支撐一個看似簡單的道理。
師父說過,任何一個完整的道理,都是一座屋舍,不是幾根梁柱。
這些年,他走過不下百次的那座書簡湖,當然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事,從劉老成,到劉志茂,再到章靨,田湖君等等,這些人性情各異,人生經(jīng)驗履歷、登山修行道路各異,可對陳平安這個賬房先生,哪怕心存敵意之人,好像對陳平安都無太多惡感。沒有聰明人看待傻子的那種輕蔑,沒有境界更高之人看待半山腰修士的那種鄙夷。尤其是劉老成和劉志茂這么兩位野修出身的玉璞、元嬰,都將那個當時境界不高的賬房先生,視為不容小覷的對手。
鄭居中笑道:陳平安有很多這樣的小暑錢,等于他建造起了眾多的歇腳行亭。至于披麻宗,春露圃,云上城,龍宮洞天,已經(jīng)不單單是行亭,而是成為了陳平安的一座座仙家渡口。陳靈均離鄉(xiāng)走瀆,在那劍修如云的北俱蘆洲,能夠順遂,道理就在這里。
鄭居中說到這里,搖了搖頭,韓俏色太懶,而且學(xué)什么都慢,所以修行幾門術(shù)法之外,萬事不多想,反而是好事。傅噤本來可以做到這些,可惜心有大敵,是你的劍術(shù),也是小白帝這個稱號。你們?nèi)齻€,身為修道之人,總不能一輩子都只像個離開學(xué)塾的市井少年,每天與人拳腳往來,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樂此不疲,膽子大些,無非是持棍提刀。
傅噤說道:否定之否定,是肯定之基石。
顧璨默默記下。
鄭居中指了指那幅畫卷,突然笑問道:他為何如此作為
傅噤說道:這位隱官,在為自己畫出一條線。
有意側(cè)重劍修身份,稍稍與文圣一脈拉開距離。
顧璨低下頭,看著那落子不多的棋盤。
鄭居中點頭道:有人原本已經(jīng)開始布局了。
幕后人大概需要三五年功夫,就會讓陳平安在浩然天下水落石出。要將這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塑造成為一位功業(yè)無瑕之人。陋巷貧寒出身,授業(yè)于驪珠洞天齊靜春,齊靜春代師收徒,遠游萬里,志向高遠,心性,道德,不亞于一位陪祀圣賢,事功,功業(yè),更是年輕一輩當中的魁首,這么一個才不惑之年的年輕修士,就只是在文廟沒有一尊神像而已,必須萬人敬仰。
韓俏色在門口那邊扭頭,問道:如果沒有李青竹、云杪這樣的機會,又該怎么辦
顧璨捻起兩枚棋子,攥在手心,咯吱作響,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陳平安肯定會找他們的師父,眼前這位白帝城城主做買賣。
不管是鴛鴦渚,還是泮水縣城或是問津渡,總歸肯定會有那么一場風(fēng)波。
傅噤說道:陳平安只需要給人一個印象就夠了。讓人知道,他其實是一個……
坐在門檻上的韓俏色隨口接話道:一個脾氣其實沒那么好的人
傅噤搖搖頭,還是個年輕人。
年少輕狂,年輕氣盛。年輕人,脾氣不好,很多時候就是對的。太過老成,反而有城府深重的嫌疑,容易讓年輕人忌憚,老人不喜歡。
韓俏色恍然。
劍修,隱官,止境武夫,落魄山山主,儒家子弟,文脈嫡傳,寧姚道侶……所有的身份,頭銜,全部都是其次。
因為年輕,所以學(xué)問不夠,可以治學(xué),修養(yǎng)不夠,還是可以多讀幾本圣賢書。只要年輕,是個年輕人,那個隱官,就可以為自己贏得更多的回旋余地。
韓俏色說道:肯定還有人能夠想明白這件事。
傅噤說道:腦子正常的,都想得到。
韓俏色白了一眼,繼續(xù)涂抹腮紅。
顧璨說道:不是防著這些想得到的人知道,他是在小心其他人的‘自以為知道’。
傅噤笑了起來,所以那個于樾,如果幫忙出劍了,陳平安的所有謀劃,就會功虧一簣。
韓俏色瞥了眼這位小白帝,笑起來的時候,確實俊俏得很,可惜還是不如顧璨討喜嘛,這就是眼緣了。
傅噤繼續(xù)說道:好心幫倒忙的人和事,確實不少。
因為一旦于樾出劍,隱官的身份,就會壓過那個年輕人的印象。
一個年紀輕輕的隱官,半個劍氣長城的劍修,回了家鄉(xiāng),就能夠讓一位剛認識的浩然劍修幫忙出劍,當然會極其招人眼紅、記恨和挑刺。這與陳平安的初衷,當然會背道而馳。
顧璨猛然抬頭。
鄭居中微笑道:總算后知后覺了。
九真仙館的李青竹,是心魔作祟。
本心依舊,但是一粒芥子大小的心念,會驀然變大。
而那座九真仙館,正是當年圍剿白帝城的仙家勢力之一,至于那飛升境的身死道消,當然是鄭居中的幕后手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根本不用鄭居中真正出手。一個正值閉生死關(guān)的老修士,從宗門的山水大陣,到本該幫忙護陣的得意嫡傳弟子,再到一位山上仇家的悄然潛入,都變了天,還怎么活
鄭居中拈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盤上,隨口說道:云杪的道侶,算是你的半路師姐,在白帝城不記名。不然以她的修行資質(zhì),到不了仙人。
顧璨問道:陳平安知道嗎
鄭居中笑道:不然肯定猜到了,反正確定與否,都不耽誤他在鴛鴦渚大鬧一場。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給他一個登門拜訪的足夠理由。
顧璨不再語。傅噤亦是默然。
鄭居中對傅噤說道:我來幫顧璨接著下棋。
傅噤搖頭道:必輸。不下。
鄭居中也沒有強求此事,就自顧自下了一盤棋,棋盤上落子如飛,其實依舊是顧璨和傅噤的棋局。
人生路上,對于很多看客而,不過打個棋譜而已,擦個脂粉罷了。
顧璨突然說道:其實陳平安更適合白帝城。
鄭居中笑道:何處不是白帝城,都適合。人生行到水窮處,恰是月到天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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