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我很害怕，很矛盾，我不知道怎么辦，也不知道怎么選。然后那個人告訴我，作為陣眼不會死，只是一直在陣眼里，一直放血，直到煉化完樂國所有人?！?

“如果是我去，”越思華哽咽出聲，“我有身孕，我活不下來，孩子也活不下來?？墒牵绻撬寄?，就不一樣了。”

“你以為，”秦衍冷靜開口，“她活得下來?！?

“不是以為！”越思華大吼出聲，“她能活！”

越思華說著，眼淚急涌而出：“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不是嗎？這樣下來，我們兩個人都能活，我的孩子也能活，她去樂國，去當(dāng)陣眼，煉脈成功之后，她就是云澤的大功臣！到時候，她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鴻蒙天宮長老席乃至宮主，都可能是她的位置！”

“她已經(jīng)被供養(yǎng)這么多年了，”越思華痛哭出聲來，“父母的愛都是她的，所有的目光都是她的，就因為她是天靈根，我是地靈根，這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是她的。她拿著最好的資源，如今云澤有難，她只要犧牲一點點，而我得犧牲所有，無論情理，都該她去，不是嗎？”

“可是，她回來了嗎？”

傅長陵冷靜開口，銳利的眼抬眼看她：“如果當(dāng)真如你所說，只是放一點血而已，她為什么，會成為越夫人？”

“她不愿意，”越思華哽咽開口，她平復(fù)了情緒，繼續(xù)道，“我把所有的情況，所有的可能，都告訴了她，可她不愿意。她告訴我說，她也想活。”

“她也想有自己的人生，她什么都可以讓我，這個不可以。如果是命運的事，就讓上天來選擇?！?

“可這是什么選擇？”越思華笑起來，“她是天靈根，她是越家希望，她從小，勤學(xué)苦練，最好的師父，最好的丹藥，我有什么？她十六歲元嬰，我十六歲，金丹都結(jié)的是下品金丹。我們之間，云泥之隔，上天怎么選？”越思華說著，驟然暴喝出聲來，“上天在我和她出生那一刻，就做了選擇！”

“所以呢？”傅長陵輕笑，“你要改變你的命運，你要改變上天的決定？”

“對?！痹剿既A輕輕揚起下巴，仿佛是在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一般，沒有絲毫示弱，她盯著傅長陵，接著道，“如果別人不給我活路，那就別怪我不給別人活路?！?

天邊兀鷲盤旋而過，高處紫衣女子聽到自己身邊的人偶說出這話，輕笑出聲來。她面具下半部分被拉了上來，揚起頭來，在月光下倒酒灌入喉中。

酒在月光下露出清亮之色，而她身邊的人偶，繼續(xù)模仿著女子的聲線，開口道：“她拒絕了我，我也不再求她。我找到了我的愛人，問他怎么辦。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么辦法？”秦衍皺起眉頭，哪怕克制著情緒，聽到這種事情，他仍舊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融丹。”

越思華說得輕而易舉。

秦衍和傅長陵呆滯了片刻，旋即反應(yīng)過來，傅長陵大喝出聲：“你把她金丹給融了？！”

越思華面色平靜，她沒有受傅長陵這一聲大吼影響，語調(diào)仍舊保持著冷靜道：“她是天靈根，只要她一日保持著對家族的用處，那家族就一日不會放棄她，除非，我和她之間，我更有用，我只能選擇，融了她的金丹。”

“沒了金丹，她無法修行，她又是陰年陰月陰日生的水系天靈根，那就是絕好的陣眼材料。除了當(dāng)鼎爐或者陣眼，她也沒有其他的作用。”

“所以我特意邀請了她，一起下山去吃飯，說是給她賠禮道歉，我讓清萊在酒菜中下藥，假裝和她一起中毒，她修為比我高，見我也中毒，她就把我藏了起來，仔細(xì)吸引人離開?！?

“然后，”越思華咽下了哭腔，梗著脖子，保持冷靜，“我讓我的情人，和越鳴，帶著人將中毒的她截獲下來，用毒藥融了她的金丹。接著，我們把她扔在了一個邪宗門口，這個宗門不大，都沒人知道，但他們流傳著一個用陰年陰月陰日生的水靈根女子做引的陣法，這個陣法，可以讓靈根受損的人，也繼續(xù)修煉，極為邪門，聽說這個陣法脫胎于百樂宗的練人陣法，也聽說，百樂宗的陣法，脫胎于這個陣法。到底誰先誰后，也說不清楚?！?

“這個邪宗叫什么？”

“記不太清了。”

越思華想了想，隨后道：“不過，聽聞上官家的家族上官鴻，當(dāng)年就是這個宗門的弟子，只是離開得早，他在的時候，這個宗門還不是邪宗，所以也鮮少有人知道此事。”

聽到這話，秦衍看向傅長陵，傅長陵敲打著手心，只道：“后來呢？”

“她邪宗被關(guān)押了三天，我假作逃脫，回到家族之中報信，一個小小宗門，越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救了回來?！?

“只是，回來之后，她的金丹沒了。我本以為她不知道，可回來當(dāng)天，她見我的一件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

“她問我，為什么。”

“這需要問嗎？為什么？我想要活下來而已，這就是為什么！”

“當(dāng)時我很怕，她知道了一切，她說她不是在邪宗被人融的金丹，她和所有人說，要求徹查我周邊所有人，我害怕啊。從小，她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她要求徹查我身邊的人，一旦開始徹查，什么都瞞不住。我當(dāng)時怕得幾乎就要招供了，可那天，我爹說，不要胡說?！?

說著，越思華笑起來，她一面笑，眼淚一面流出來：“我爹說，我是姐姐，姐姐怎么會謀害妹妹呢？讓她不要胡說八道，說她的金丹，就是邪宗融了的。然后他們讓人把她關(guān)起來，不讓任何人見她。然后，在她被拖走的那一瞬間，我娘狠狠給了我一耳光。”

“你看，他們多清楚啊?！痹剿既A低下頭，用手捂住臉，“他們什么都知道，他們知道我害了我的親妹妹，可因為他們知道越思南沒用了，所以，放在掌心疼愛了十幾年的人，一瞬之間，就可棄如敝履?！?

“我以為我夠狠啊，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們才是真的狠?！?

“那天晚上，我就站在她關(guān)押的門口，我聽她一直拍門，一直喊，一開始她哭，后來她罵，隨后她聲音啞了，她什么話，都不說了?！?

“不久之后，她的聲音沒了。對外宣稱她病逝離開。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去了樂國?！?

“而我和我情郎的事情，也被父母發(fā)現(xiàn)，我的孩子沒了?！?

“他們問我是誰，我始終沒說，接著他們告訴我，我不可能嫁給一個身份低賤的人，哪怕我死了，也不可能。”

“后來呢？”

傅長陵敲打著手心，發(fā)問道：“越思南怎么跑的？”

“后來，我的情郎一直在樂國，沒有回來，然后藺家少主藺塵和傅家少主傅玉殊大婚，大婚當(dāng)天，傅家突然就退了婚，不久后，傅玉殊也消失了?！?

“這時候，我的情郎終于回來，他告訴我，說越思南被藺塵救了。”

聽到這話，傅長陵豁然抬頭。

他捏緊了手中金扇，努力克制著情緒，低啞出聲道：“你說，是藺塵救了她？”

“對，”越思華輕笑，“外界都說是藺塵以人煉脈，可你也知道了，真正決定以人煉脈的，是云澤仙界高層中的人。而藺塵當(dāng)年雖然是鴻蒙天宮長老，但藺家人少，又鮮少與俗世交流，他們長老之位，本也只是鴻蒙天宮紀(jì)念劍尊葉瀾出身藺家所設(shè)置。藺塵又年輕，哪里有什么實權(quán)？以人煉脈這事，我知道，她都不知道。”

“她是無意發(fā)現(xiàn)的，發(fā)現(xiàn)之后，她無法容忍仙界用這樣的邪術(shù)，于是一直在和仙界抗?fàn)?。傅家之所以退婚，也是這個原因。我的情郎告訴我，藺塵把樂國百姓的魂魄都收集起來，全部催化成了陰魂，然后設(shè)置了一個陣法，開辟出了一個萬骨崖。誰都不敢進(jìn)去，她也不敢出來?！?

“然后呢？”

傅長陵發(fā)問得有些極了，越思華不免奇怪，看了他一眼后，接著道：“然后，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又出現(xiàn)了，而傅玉殊這次也出現(xiàn)了。聽聞她被藺塵劫持，然后被救了下來。救下來之后，大家發(fā)現(xiàn)，他失去了玄靈根?！?

聽到這話，傅長陵不由得有些詫異。

玄靈根是傅家特有的一種靈根，是指本身靈根之外，還有一根靈根，這靈根最大的作用，就是擁有靈根的人，天生就能領(lǐng)悟陣法。

一般的道修，無論是陣法還是符咒，對于他們而，都是重新學(xué)一門語?？蓪τ谟行`根的人來說，這些與天地溝通的語才是他們的母語，故而無論他們修為如何，他們繪制的陣法，天生就近乎完美。

天生有玄靈根，那傅玉殊生下來，便該是傅家內(nèi)定繼承序列第一人。

說著，越思華嘲諷出聲來：“傅家家主之爭，他本來就排在第十一位序列，全是因為玄靈根，才成為少家主。如今失去了玄靈根，他拿什么和人爭？不過，他聰明啊。”

越思華冷笑道：“他來找我，讓我助他一臂之力，幫他拿到少家主的位置。我本來是不愿意的，可是他答應(yīng)我，如果我嫁給他，他可以，讓我和喜歡那個人，一直在一起。”

“他不會碰我?！痹剿既A平靜下來，“甚至不會管我生育，我的孩子，一樣有家族繼承權(quán)。只要我?guī)退蔀楦导壹抑??！?

“再好的買賣不過了，”越思華低聲道，“不是么？”

傅長陵聽著，有些震驚：“所以……”

他不可思議道：“傅長……”

“他不是你爹的兒子?！痹剿既A笑起來，“而你，你又知道，你是誰的孩子么？”

“你呀，”越思華走到傅長陵面前，彎下腰來，她帶著笑容，柔聲道，“就是那個，傻到明明保護(hù)了百姓，卻被當(dāng)成魔頭，在審命臺被你爹親手?jǐn)亓说奶A塵的兒子！”

“知道了嗎？”越思華盯著他，大聲道：“是你爹，親手殺了你娘！而你，以前最討厭、最恨、提起來就要罵的那個女魔頭藺塵——”

“她就是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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