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長公主一怔。
或許是因為忠勇侯府謀逆篡位的消息太過震撼,令人瞠目結舌,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她竟然不自覺地覺得謝老夫人的提議并非難以承受。
“貞隆帝都可以?!?
“為什么殿下不可以?”
謝老夫人繼續(xù)說道。
嗓音平穩(wěn)而深沉,緩緩流淌出的堅定如同深秋稀缺的暖陽一般,充滿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想來,若是殿下承襲大統(tǒng),北疆的將士和百姓便無需遭遇那般浩劫和磨難?!?
“以殿下的聰明才智,河清海晏的盛世有望。”
“殿下,灼兒也不一定要做背負謀逆惡名的亂臣賊子,他是殿下的獨子,身體里也流淌著一半秦姓皇室的血?!?
“細究起來,灼兒與貞隆帝的皇子在身份血統(tǒng)上,有何異?”
永昭長公主喃喃“千年世道,綱常倫理,男尊女卑?!?
“本宮是女子,女子如何登基為帝?”
謝老夫人驀地抬高聲音“女子為何不能登基為帝!”
“千年史書,浩如煙海,波瀾壯闊,不乏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在沙場上塞旗斬將屢立殊勛,亦有以女子之身過關斬將,問鼎天下者?!?
“有先例在前,殿下為何逡巡畏懼。”
“退一萬步講,即便殿下深覺女兒身是不足,是劣勢,那作比一番,殿下差的只是先天的性別。除此之外,殿下處處遠勝于宮城里的貞隆帝。”
“遠的不提,提武德伯?!?
“文武百官眼中驚世駭俗的武德伯,是先皇力排眾議,執(zhí)意封賞,使得大乾的朝堂上有了女子的身影?!?
“殿下有沒想過,先皇的心胸和眼界,比殿下以為的更遼闊高遠?!?
“殿下不妨回憶一二,先皇手把手教殿下的東西,是尋常公主會接觸學習的嗎?”
“是殿下先退怯了?!?
謝老夫人的話,于永昭長公主而,甚是別開生面。
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角度。
宛若天降神兵,熠熠生輝,挾雷霆之勢,破迷霧繚繞,斬斷阻礙,為她開辟了一條嶄新的人生道路。
路的前方,有一道門。
只要她肯推開,就能覓得全新的世界。
永昭長公主的心怦怦亂跳著。
她從不知,謝老夫人的想法竟如此的新鮮通透,又膽大至極。
老糊涂何止是不糊涂了。
永昭長公主抬手,按著心口位置,深吸了一口氣,頭腦冷靜下來,緩緩道“姜還是老的辣?!?
“以往,是本宮小覷了老夫人。”
從她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就入了謝老夫人的陷阱。
老夫人將謝脩親手抄寫的經文攤放在軟榻上,亂了她的神,也軟了她的心,讓她不由自主的弱了氣勢,甚至還是自我暗示、自我說服理解灼兒和顧榮的繾綣情意和無奈之處。
而后,老夫人神來之筆般坦坦蕩蕩的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在她的預料之中,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引導著她自行思忖忠勇府的用意,得出忠勇侯府謀逆的論斷。
緊接著謝老夫人鏗鏘凜然又泣血悲憤的連番質問,加之謝灼當年送回府的手書,揭破北疆事變的真相,更是讓她自亂陣腳,陡覺心虛氣短,無顏替貞隆帝辯解。
隨后,老夫人一口咬死要替天行道改朝換代,把她的壓抑的情緒吊至山巔,正欲魚死網破時,又話鋒一轉,提出了中庸之策,循循善誘又引經據典下,竟讓她發(fā)自內心問道覺得很有道理。
步步為營,之鑿鑿。
自始至終,老夫人都是這場談話的主導者。
老夫人沒有留給她多余的選擇。
說的再直白些,老夫人從沒有想過把她的命留下。
畢竟,若是她和老夫人雙雙隕命,血霧籠罩在灼兒心頭,化為座座高山,日日壓的灼兒難以喘息,灼兒的一生也就毀了。
她身為人妻,虧欠駙馬。
她身為人母,虧欠灼兒。
勢必不可能再次棄灼兒于不顧。
但凡有轉圜的余地,她都會緊緊抓住不放。
老夫人拋出的魚鉤上掛著的魚餌,就是專門釣她的。
這一步步,真真是機關算盡,沒有一絲疏漏。
看著謝老夫人那張依舊蠟黃的病怏怏的面孔,,心頭驀地涌起了一陣惱火。
她憂心謝老夫人的病體,想著替駙馬和灼兒盡孝,謝老夫人卻不動聲色的下了這么一盤大棋。
一步緊跟一步的棋,如織如密的布局將她團團圍困,令她無路可走,唯有沿著謝老夫人預先安排的生路緩緩前行。
什么她承襲大統(tǒng),河清海晏。
什么貞隆帝可以,她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