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徑上,宴尋幾度欲又止。
靜檀院近在眼前,終是咬牙道“青棠,倘若有人像你求親,你可會考慮一二?!?
“那人的容貌算不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但也稱得上儀表堂堂。家世算不得鐘鳴鼎食、富貴榮華,但也稱得上衣食無憂。人品算不得滿懷冰雪、浩蕩百川,但也稱得上光明磊落?!?
“并且,那人不會蓄婢納妾,家中人口簡單,無繁文縟節(jié),你入府便可做當家主母?!?
“你可會考慮一二?”
“青棠。”
青棠頓住腳步,心念轉動,喃喃重復“儀表堂堂?”
“衣食無憂?”
“光明磊落?”
“從一而終?”
“聽起來,倒是門好親事。”
“但,如我剛才所,人各有志,我志不在此。”
“宴統(tǒng)領,不必相送了?!?
她這一生,在小姐車簾探頭朝外看,一眼選中她的那一刻,就有了心甘情愿的歸宿。
情愛、子嗣皆比不得小姐望向她的那一眼。
本來,她該死在寒冬的。
那時的她,黢黑黢黑的,瘦骨嶙峋,一臉病氣,青樓都不收她。
素月色燈籠灑下的光,照亮了青棠接下來的路。
青棠每一步走的很慢,但卻很堅定。
宴尋望著青棠的背影,釋然一笑。
他知,青棠聽懂了。
同樣的,青棠又一次婉拒了他。
是啊。
人各有志。
等青棠進了靜檀院,宴尋方轉身返回接風宴席。
“問清了?”丞晟遞過一盞酒,隨口問道。
宴尋“問清了。”
“被拒了?”
“被拒了。”
問清,也算是一種結果和交代。
宴尋摩挲著酒盞上的紋路,抬眼瞥向丞晟“我祖母是不是找過你?”
“阿婆日漸年邁,想親眼看你娶妻生子?!必╆深欁笥叶?。
“阿婆很喜歡青棠姑娘的?!?
然,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到底是宴尋的一場空歡喜。
“你若實在放不下,不妨去求求主母,興許……”
宴尋搖搖頭,打斷了丞晟“你不了解財神娘娘?!?
財神娘娘看似凡事權衡利弊,籌謀多思,頗是通達人情的世故。
但,實際上,護短又格外的尊重他人的意愿和選擇。
無論,那人的身份高低。
在財神娘娘眼里,平民百姓也罷,奴仆侍婢也好,都是活生生的人。
既是人,便是有喜好、有情緒、有尊嚴的。
“財神娘娘不會強迫青棠?!?
“你說了,心意相通你情我愿,方可相濡以沫攜手白頭?!?
“所以,何必強人所難?!?
……
時間流逝,冬去春來。
冰面開裂,新柳抽芽,滿目枯黃之色褪作嫩綠。
一派欣欣向榮的春日盛景。
天時、地利、人和,萬事俱備,更不欠東風。
這日。
永昭長公主上承天意,下順民意,即位九五。
禮官擊柝,耳后禮樂起,編鐘與塤聲穿透九重宮墻。
永昭長公主的袞服上繡著日月星辰環(huán)龍紋,頭戴十二旒玉冠,玉珠隨著步伐微微晃動。
滿朝文武的笏板已舉過頭頂,卻無人敢真正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