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突然不知何處沖過來一只莽漢,身上還披著沉重的甲胄,這廝二話不說,叮叮哐哐就跑過去猛地向那兔子一撲。笨重的身體“砰”地摔在地上,兔子沒被抓到它一溜煙就跑了,他卻摔了一嘴的泥。
“你娘的,羅二!瞧你那蠢樣!”郭紹罵了一句。
這廝叫羅猛子,第四隊的一個小兵,他好像摔疼了,咧著嘴怏怏爬起,拍拍土一撅一拐連走帶跳過來,把背上的弓取下一遞:“郭十將,快射那兔子。”
郭紹接過弓和一支箭,左右沒瞧著沒驚嚇的白兔哪去了,便隨手彈了一下弓弦,頓時瞪眼道:“好家伙,這得是兩石強弓,哪來的?”
羅猛子道:“前兩天郭十將不是升了官,王指揮賞的,你又不在兵房?!?
就在這時,忽聞一個口氣不善的聲音道:“都頭用的東西,倒不知一個十將有沒有本事拉開。”
郭紹和羅猛子回頭一看,只見楊彪和十幾個軍士抬著一只剝了皮的羊剛走過來。那楊彪長得五大三粗,一張馬臉兇神惡煞,說起話來卻是有尖酸的味兒。這廝現(xiàn)在是第四隊的副將,比郭紹還低一級,但他之前是做百夫長的武將,看起來似乎不太服紹哥兒這樣十八九歲的小子管;而且昨日郭紹從都頭又重降到十將,連累他無辜再降一級,恐怕他看郭紹不是很順眼。
最近兩天殿前司對下面的將士很好,因為要出征了,又是賞錢又是豬羊酒肉犒軍,眾人的心情很好,見狀便樂呵呵地起哄,要郭紹露一手。
“拉還是拉得開?!惫B淡定地回了一句,正巧發(fā)現(xiàn)剛才那只白兔跑出來了,在院子對面的屋檐下豎著耳朵。軍士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很容易也發(fā)現(xiàn)了顏色鮮明的兔子。那兔子離得不遠,可能就二三十步,但目標太小。大伙兒愈發(fā)期待起來,人群中發(fā)出唏噓之聲。
此情此景郭紹無法下臺,他不慌不忙地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在手里搓了搓,又拿出指套戴上。
懶洋洋慢悠悠的動作,一如他平素的作風。但忽然之間,他猛吸一口氣,渾身變得充滿了骨力,拈弓搭箭、彎弓如滿月。兩石強弓本就多作為練習臂力用,幾乎不用于實戰(zhàn),弓被他拉成這樣,恐怕再加一石也拉得開!
長而穩(wěn)定的手指上筋已經(jīng)鼓了起來,牛筋發(fā)出“嚓嚓”的繃緊聲音,就好像要斷了一樣,又像投石車巨大絞力產(chǎn)生的噪音,令人莫名緊張。
弓箭不是槍械,可以瞄準但可靠性有點扯淡,射不射得中全憑感覺。從站定到拉弓,每一個動作其實都在瞄準,都在尋找目標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從無數(shù)次命中或未命中的練習之間形成的一種直覺,完全難以名狀無跡可尋。每當拿起弓,這種感覺就讓郭紹莫名興奮,就好像面對熱戀中的少女,已經(jīng)得手、心中又有些許患得患失,生怕她會悄然離去,不忍有半點雜念。在這一刻,郭紹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身在現(xiàn)代的學院里,還是在烽煙四起的五代十國,眼中唯有箭!
“砰!”一聲強勁的弦響,余音之中仿佛帶著銳鋒刺破空氣的絲絲聲,驚起了圍觀的將士。短短的一瞬間,不少人就被郭紹從眼神到全身每一處的專注感染入神了,弦響終于讓他們回到了現(xiàn)實。
“好!”羅猛子立刻激動地率先喝了一聲,不管射沒射中,這力道已經(jīng)夠震服人了。
應聲之下,只見那白兔已被死死釘在墻角,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楊彪面有驚訝之色,又有些尷尬:“有兩下子?!?
郭紹的表情放松下來,并未理會楊彪給的話柄臺階……這是對下級對上級應有的態(tài)度?那楊彪雖然不久前還是百夫長,但現(xiàn)在他就是一個小隊副將!五代十國最不缺的就是驕兵悍將,這里不是講究什么謙遜美德的地方,忍讓只會叫人覺得你好欺負,是個好玩的受氣包。郭紹把弓遞到楊彪面前:“你來試試?!?
剛剛好起來的氣氛再次微微繃緊,大伙兒把目光放到了方臉漢子身上。
那楊彪年紀不大,卻是一臉滄桑膚色又黑又黃,一看就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人。但久經(jīng)戰(zhàn)陣也不是每個人都把弓箭玩得爐火純青,而且非常少??此纳袂榫椭溃@然沒底氣。
不料這廝竟是個死不認輸?shù)淖煊步巧?,當下便道:“不過就是射箭準罷了。”
郭紹冷笑道:“連試也不敢試?那最好懂點上下規(guī)矩?!?
楊彪的臉頓時紅一陣白一陣,又找不到話來說,加上周圍的軍士一番嘲笑,當下就恨恨說:“郭十將的箭是長了眼,戰(zhàn)陣上的箭矢可不長眼!”
此話何意,赤|裸|裸的威脅,要在戰(zhàn)陣上使絆子?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