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內(nèi),殿宇外面一個宦官喊道:“陛下駕到!”
郭紹和趙匡胤聽得,便急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稍許,果然見柴榮在前呼后擁之下自殿門走了進來。柴榮沒穿戎服、也沒穿龍袍,照樣是一身紫色的大團花圓領(lǐng)袍服,頭上戴著烏紗帽。
殿中二人,這時便前后跪伏在地,喊道:“臣叩見陛下,陛下圣壽無疆?!?
柴榮上前,一手扶一個,竟是實實在在地將二人扶起,說道:“愛卿等平身?!彼銎鹆巳吮銖街钡秸蛔讼聛怼D巧厦娴奈恢弥粩[了一把椅子,并非正規(guī)的寶座,離得也不遠。
郭紹從地上爬起來時,目光稍稍下垂著、卻用余光觀察了一下柴榮的神情,沒看出什么蹊蹺。倒覺得柴榮的臉色著實很蒼白,臉頰還有一些奇怪的暗斑。
柴榮果然先注意到一身縞素的趙匡胤。只見那趙匡胤的臉脖又黑又紅,身上卻一片白,實在是有點惹眼。但皇帝照樣沒問他喪事,又把目光投向郭紹,開口道:“那兩份卷宗,是朕下旨要給你們看,朕要當(dāng)面問你們最近的事兒。你們都看了,開封府左廳查的案子,意下如何?”
皇帝的目光在郭紹身上,郭紹不能失禮地對皇帝的問話聽而不聞,當(dāng)下便躬身一拜,一面緊張地組織說法語句,一面開口道:“回陛下的話,微臣以為開封府查得比較細致,證詞、推案也都說得通……趙家三郎遇刺案,正如卷宗上所錄,兇犯乃廣順三年進的趙府,此人與臣絕無任何關(guān)系。臣也并非那等睚眥必報之人,請陛下明鑒。”
郭紹故意不說趙三是不是陰謀過刺殺自己。
只談董二殺人的事,是為自己辯護,屬于防守;說趙三謀刺,則是攻訐對方,屬于進攻……既是讓郭紹先說,他便先做得比較保守;只為自己開脫,但不咬住對方攻擊。
因為在此之前郭紹已經(jīng)想明白了,趙匡胤一來并沒有惡相向,自己何必急著要與他吵?倒不如先沉住氣,瞧瞧他什么態(tài)度和反應(yīng)。
最近發(fā)生的這些事,不管過程如何復(fù)雜、誰是誰非;結(jié)果是郭紹好好的、活蹦亂跳站在這里,但趙家卻死了兩個人。損失上趙匡胤比較慘重,就算趙三有過錯,可人都死了……不需要再“給郭紹一個說法”。
郭紹尋思:拿這事再攻擊,毫無意義,弄成鐵案也是沒法攻擊到趙匡胤。趙三所犯并不是十惡不赦要株連族人的大罪,很難把趙匡胤也一并牽扯進來。
更何況柴榮很信任倚重趙匡胤,他恐怕不會因為這件事就拿趙匡胤怎樣……雖然郭紹也在柴榮發(fā)動的各次戰(zhàn)爭中立過汗馬功勞、表現(xiàn)甚佳,但在親疏關(guān)系上比趙匡胤還是差了一點,不然也不會在侍衛(wèi)司了。
就在這時,柴榮微微點點頭,又轉(zhuǎn)頭看黑臉大漢。
趙匡胤拜道:“前些天臣聞郭將軍遇到刺客,諸線索與三弟有關(guān)。回去之后也質(zhì)問過三弟,但三弟在臣跟前說非他所為……臣也看了一下案卷中所載,有兩處并不太可信。第一是作案動機,說三弟為了個婦人爭風(fēng)吃醋就要謀害大將,有點牽強附會;第二是李俠兒是不是受三弟指使,案卷中語焉不詳,僅靠推論。
且以微臣對自家兄弟的了解,三郎自小讀書、未經(jīng)歷戰(zhàn)陣廝殺,在家是溫潤知禮、與人為善,且還不滿十八歲。要說像三郎這樣的人能做出什么歹毒之事來,臣覺得很蹊蹺?!?
聽到趙匡胤還要為之辯解,郭紹心里有點不爽,因他早已認定干那事的人就是趙三;不過趙匡胤也并沒有抓住趙三之死,非賴到郭紹頭上,其實已經(jīng)很克制了。
趙匡胤的克制倒讓郭紹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從結(jié)果上來看,趙匡胤才是“苦主”,就算攻擊郭紹也情有可原……死了爹和弟弟都能忍,為何要忍?
想起趙匡胤曾是史上的開國皇帝,郭紹才不得不猜測:只有更大的抱負,才能讓他忍得眼前的痛苦。趙匡胤不是十幾歲的趙三,他不會為了仇恨和鏟除仇家、自己一塊兒被拉下水……只有這么認為,郭紹才想得通為啥趙匡胤今天表現(xiàn)得如此克制。
這時柴榮又直接問:“趙匡胤,那你以為三郎之死和郭紹有關(guān)?”
趙匡胤拜道:“臣請陛下明斷?!?
果然他就算不愿將矛盾擴大,但也對郭紹起了敵意,說話留一手……如果皇帝要幫忙懲治郭紹,趙匡胤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顯然是樂得其成。
柴榮點點頭,說道:“朕把你們兩個都叫進宮里來,當(dāng)面把這事說開,便是想聽聽你們是對此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