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內(nèi)外吵鬧非常,不知有多少人聚集在這里。除了賓客,還有賓客的馬夫、跟班、家丁,甚至還有家眷。沐府的家臣奴仆們也在忙里忙外。
很多賓客都走正南門,不過東門也有很多人。壽宴臨時缺一些東西,有奴仆剛采購回來、正往門里送;還有梨園的戲班子在搬東西,沐府奴婢也來幫忙了。
段雪恨穿著奴婢的衣裳,從一輛馬車上拿了一只鼓,便徑直往西門里走。
她的臉上撲了一些深色的粉末,臉色看起來和很多奴婢一樣黑,但走到門口時仍有點(diǎn)緊張。陽光刺眼,讓少見陽光的她有點(diǎn)不太習(xí)慣。
終于邁進(jìn)了門檻,她埋著頭就往敲鑼的方向走,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氣。沒有人盤問她,或許沐府的人以為她是戲班子的、戲班子的人又以為她是沐府的奴婢。
今天段雪恨混進(jìn)沐府,不為刺|殺,只為一個人而來:胡濙。
……段雪恨的母親段楊氏被抓了,她沒有辦法救出母親;而且她內(nèi)心里也不太愿意豁出性命、去做那件事。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段雪恨覺得做甚么都值得,那就是她父親,可是已經(jīng)死了。
而她對活著的母親,反而感覺很復(fù)雜。母親養(yǎng)育了她、從小讓她依賴;但是母親心里很多怨恨,有時候會莫名地打罵虐|待段雪恨。
母親為了讓她記得那些仇恨,很多年只讓段雪恨晝伏夜出。母親說,要記得這個世上只有無盡的夜幕、卻沒有青天。
段雪恨常常覺得,母親即可恨又可憐。
不過她先父是個盡善盡美的人。段雪恨了解先父的一切,都是通過母親段楊氏無數(shù)次的傾談、事無巨細(xì)的敘述。雖然段雪恨記不起先父了,但因為母親說得非常細(xì)致,讓她覺得好像親眼見過、先父是多么好的一個人。段雪恨堅信,如果他還在世,她們母女的日子一定充滿歡笑……
此前母親被漢王抓獲,段雪恨以為,母親很快就會被放出來。但至今沒有!
按照她們的推測,漢王應(yīng)該想搞垮沐家,然后進(jìn)一步獨(dú)占云南;如同當(dāng)年元朝梁王畢生所求,就是這樣!而她們母女,也是想讓沐家遭受滅頂之災(zāi)。
既然如此,漢王放走段楊氏、讓段楊氏繼續(xù)對付沐府,這樣做對他有利才對。但漢王沒有,段雪恨一時也猜不出是什么原因。
不過母親身陷漢王府的事,給段雪恨提了醒:仇敵的敵人,不一定就是朋友。
想要把沐晟的罪狀、抖給沐家的仇敵,除了漢王會做這種事,還有一個人就是胡濙!這是段雪恨母女此前就得到了的消息。
但是現(xiàn)在段雪恨愈發(fā)小心了。如果她也被抓住,那先父的仇、還有誰來報?
所以段雪恨現(xiàn)在的打算是,目前應(yīng)詳盡地觀察胡濙在做什么、與什么人結(jié)交,先瞧瞧有沒有機(jī)會。她不會再貿(mào)然把自己暴|露給胡濙等人。
她拿著東西,混在熙攘忙碌的人群里,來到了沐府前廳,不動聲色地尋找著胡濙。
前廳庭院里的戲臺子已經(jīng)搭好了,樂工也來到了戲臺兩側(cè),但戲還沒有開唱。就在這時,胡濙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戲臺附近。
段雪恨默默地繼續(xù)往前走,把鼓送到戲臺后面。
她很快發(fā)現(xiàn),胡濙正瞧著另一個人,那是個十幾歲的英俊后生,長得眉清目秀……段雪恨見過此人,此人曾和沐晟的女兒沐蓁在一起。眼下也是,那后生旁邊的小娘就是沐蓁。
……英俊后生,自然就是耿浩。
就在這時,在一群戲子的簇?fù)硐拢呀?jīng)裝扮好的李樓先向戲臺后面走去。耿浩旁邊表妹沐蓁一臉驚喜道:“李樓先來了??!”
耿浩聽罷也循聲望去。他實(shí)在不知道,李樓先哪里讓表妹如此癡迷。一連好幾次去看李樓先唱的戲,耿浩也只是為了陪表妹而已,不然他可能并不會去看。
李樓先似乎聽到了沐蓁的聲音,竟然朝這邊走來了!
沐蓁有點(diǎn)受寵若驚的模樣。耿浩不禁心道:那就是個戲子罷了,表妹比她尊貴多了,犯的著么?
“李姑娘上回排的新戲,我沒看全,有點(diǎn)事走了,今天李姑娘還會唱么?”沐蓁客氣地問道。
李樓先的眼睛里帶著笑意,但她不敢放心地笑,臉上抹著妝哩。她說話非常溫柔,細(xì)聲細(xì)氣地道:“回沐小姐話,第二場就唱。今日整個戲班子都是漢王請來的,乃漢王送給沐老夫人的禮物。還有一份禮物,是漢王送給沐小姐的?!?
“漢王為何要送我東西呀?”沐蓁輕聲問道,微微側(cè)目看了一眼耿浩。
李樓先已從懷里拿出一本冊子來,“妾身親手抄的《西廂記》戲本,為了趕著抄完,昨夜熬了會兒夜,今日遲了一些,小姐若見到西平侯,還望小姐替妾身致歉。”
沐蓁接過戲本,頓時把剛才的擔(dān)憂拋諸腦外,一時間就喜出望外。
李樓先微微屈膝道:“不敢讓侯府的賓客久等了,妾身先告辭。”
沐蓁指著戲本道:“多謝李姑娘。”
這時耿浩已是滿肚子的酸和苦!他看了一眼手里裝珍珠手鏈子的盒子……表妹嘴上說漂亮,卻只看了一眼就馬上忘了;可漢王叫個戲子送了本破戲本,她就當(dāng)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