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的明軍重新將銅火銃裝填好了火藥鐵丸,排成兩排站在土墻上。前排單膝跪地,后排站著,等土司步軍靠近到幾步之內(nèi),便一陣齊放。
先前云南衛(wèi)所軍用火器,用的是沐英創(chuàng)制的三段擊,連綿不絕的火器輪流發(fā)射,最主要也是起到震懾作用;而朱高煦的護(hù)衛(wèi)軍用火器對付步兵,是三排或兩排一起發(fā)射,以更密集的火力增加殺傷力。不管怎么用火銃,威力都極為有限,只有等敵兵靠的很近了,殺傷力才尚可。
軍士們放完火器,就換作弓弩射|擊,等敵兵爬木梯上墻,再用槍盾御敵。民壯們以滾木、石頭協(xié)助。
土司軍被百五十名明軍一連打退了幾次圍攻,四下硝煙彌漫,炮聲和“砰砰”的火銃此起彼伏,天地間仿佛都在喧囂之中。土司軍陣型混亂,但士卒卻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勁,許多人光著膀子、身無片甲就沖過來了,他們似乎并不在乎死多少人。
大戰(zhàn)一直到下午。此時硝煙之上烏云密布。忽然,“嘩嘩嘩……”一陣暴雨傾瀉而下,雨點在地上飛濺,火器的聲音馬上就消停了??罩兄皇O職埓娴南鯚煟癜嘴F一眼在雨簾中漸漸散去。
土司軍數(shù)十頭象兵很快就從四面靠近過來。
趙平的臉色頓時鐵青,他看著遠(yuǎn)處那些鼻子、牙齒上縛著利刃的大象,以及成群結(jié)隊的無數(shù)步卒,心中已有不妙之感。
這村子不大,但明軍人數(shù)也很少,分散在四面墻上,已難以拒敵于土墻之外。
趙平喊道:“派人去南北西三門傳令,諸將聽見鑼聲齊鳴,全部到營門列陣!”
幾個親兵應(yīng)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跳下了土墻。
雨水像瓢潑一樣澆到盔甲上,積水沿著寬檐鐵帽淌到了趙平的臉上,他伸手抹了一把水。
將士們?nèi)匀辉诶瓪?,弓弦在雨中顫抖,濺出一陣陣白霧,打|濕后的復(fù)合弓殺傷力已是大減。大象靠近水溝時,象背上的士卒坐得比守軍還高,居高臨下拿著標(biāo)槍往城墻上投擲。明軍軍士仍在苦戰(zhàn)。
不多時,忽然村子主道上泥水飛濺,一騎飛奔而來,來不及下馬、騎士便抱拳道:“稟趙百戶,南門被打開了!”
“敲鑼!”趙平毫不猶豫地喊道。
“哐哐哐哐……”銅鑼在雨中混亂急促地響起。趙平也跳下了土墻,眾將士紛紛離開土墻,跟著他往北面跑。沒多久,東門的寨門就被大象掀開了,一頭大象擠塌了簡陋的寨門,在雨中嗷嗚地長鳴。土司軍步卒隨后涌進(jìn)了村子。
土人士卒追著漢人百姓民壯們滿街跑,一個漢子被一刀砍得鮮血飛濺,一張寫著“飯”的旗幡灑上一片血跡,很快被雨水澆得血污模糊。一頭大象走到街面上,用鼻子一掀,把木房子瓦頂都掀翻了,村子里一片狼藉。
剩下的百余人明軍正軍,在軍營門外列成方陣。聽著村子里四面?zhèn)鱽淼膽K叫聲,將士們卻顯得十分沉默,只是偶爾傳出一兩聲咳嗽。
沒任何人有逃跑的意思,身在這邊陲土司地盤,逃跑也沒有用,大伙兒都是一副抱團(tuán)等死的沮喪模樣。
趙平騎在馬上,扔掉了手里的弓,從腰間拔出雁翎刀,轉(zhuǎn)頭道:“對不住弟兄們了。”
一個武將道:“做軍戶遲早有這天,唯死而已!”
這時一群土司步卒帶著兩頭大象過來了,兩頭綁著利刃的大象被驅(qū)趕著,鳴叫幾聲便邁著沉重的步子,正對明軍方陣沖來。
趙平喊道:“弓弩準(zhǔn)備!”
前面兩排槍盾兵都蹲了下去,片刻后,弦聲“噼里啪啦”作響,雨中的弓箭力度小了不少,射到大象身上的皮甲上,竟大多未能穿甲。但也有幾枝箭矢射痛了大象,那象很快就不受控制地往旁邊亂跑。另一頭大象則斜沖了過來。
“??!”一個明軍士卒慘叫一聲,胸甲硬生生地被象牙上的利刃刺穿了,鮮血在雨水中橫流。另一些士卒用長槍刺|進(jìn)了大象的身體,那大象皮糙肉厚,吃痛在人群里亂跑。明軍陣型一陣動蕩,土司步卒、象兵陸續(xù)蜂擁而至,雨中的泥地上,人們混戰(zhàn)一團(tuán)。
明軍陣型一破,許多人便被人數(shù)眾多的土人圍攻,盔甲被砍得叮叮哐哐直響,土人那木桿兵器上鋒利的短刃,從軍士們的盔甲之間插|進(jìn)了血肉,眾人在渾濁的泥水中掙扎慘叫。
趙平被一群土人圍住,重甲上不知被刺|砍了多少刀,被敵兵從馬背上拉了下去?!斑旬?dāng)”一聲沉重的響聲,他仰面摔在地上,被許多人按著,掙扎了一番愣是沒爬起來,手里的兵器也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他大叫著想翻起身來,轉(zhuǎn)頭從無數(shù)的泥腿之間看去,正見那面寫著“明”字紅色青邊軍旗,扔在了血污泥水之中,被無數(shù)雙腳來回踩踏著。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