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剛回家,連吃頓飯的時間也沒有,便對他的新婦秦氏說,要趕著出門、去皇宮里面圣。
秦氏一面吩咐丫鬟燒水,一面去房里給姚芳翻找像樣的衣裳。姚芳在海上奔波了數(shù)月,皮膚被海風(fēng)吹得粗糙了、人也曬黑了一圈,須得要沐浴更衣收拾一番才行,畢竟是去見皇帝。
她挑了輕薄透氣的白紗里襯,以及一身直筒長袍、四方平定巾。接著親自侍候著姚芳沐浴,很是殷勤。
“皇帝為何要召見夫君?”秦氏忍不住輕聲問他。
姚芳道:“之前咱們幾千人在朝|鮮國海邊逗留,船隊里有許多文武官員,他們是要去打聽曰本國消息的,結(jié)果全都無計可施。只有我想到了法子,結(jié)交上了一個曰本國的武士?!?
秦氏一邊忙活,一邊高興地說道:“我爹讀了那么多年書,好不容易考上了舉人,現(xiàn)在還沒見過皇帝。夫君真有本事?!?
她心里想,要是姚芳能得到皇帝賞識、將來封了爵位,她也能得個誥命夫人,穿上隆重的禮服去宮里參拜皇后、回娘家也受人尊重。她想想那場面,真是榮光無限激動萬分,頓時便有了盼頭。
不過秦家給她灌輸了太多女子的德行要求,她沒敢把心里的欲|念說出來,仍然只說著自己該說的話。
姚芳收拾妥當(dāng),不能穿官服,卻也穿得很整潔體面。他告別了父親、妻子,便坐上馬車出門去了。
……馬車行到皇城西安門外停止,姚芳下車后,由一個守門的宦官帶著,沿著平直的道路去西華門。搜身盤問之后,他們進西華門,便到了皇宮里的寬敞磚地廣場。
晴朗湛藍的天空飄著白云,宮闕重檐上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生輝。姚芳很久沒進過皇宮了,再次來到這里,感受著與宮外完全不同的宏偉景象,他也頓時有幾分感概。
北邊的金水河對岸,最近那片宮殿群是武英殿。姚芳跟著宦官,從武英殿南邊經(jīng)過,然后過金水河,繼續(xù)從寬闊的磚地上往北走;直至來到柔儀殿。
姚芳走到柔儀殿正殿的門外,便開始伏拜叩首:“草民姚芳,奉旨覲見,圣上萬歲?!?
里面的聲音道:“進來?!?
姚芳起身,終于再次走近了皇帝。古樸寬敞的宮殿里,門窗的采光很好,里面明凈肅靜,大殿中間擺著一張大桌案,身穿團龍服的朱高煦便坐在那桌案后面。
世人要走到這里、那是難如登天的事,但姚芳因為家勢,還是要比大多數(shù)人容易一些。他再次在桌案前面叩首,朱高煦道:“免禮?!?
此時的宮殿里,竟然沒有宮女宦官,更沒有官員。朱高煦應(yīng)該還不想大張旗鼓地召見姚芳。
朱高煦說道:“你出了一趟遠門,曬黑了不少。吃點小苦頭是好事,將來能穩(wěn)重一些,少吃大虧。”
姚芳頓時感覺到了幾分親切,忙道:“圣上訓(xùn)教得是,草民記住了。”
朱高煦又問:“朕知道你成了婚,郭家的人也去了。你對新娘子滿意罷?
”
姚芳漸漸放松了一些,說道:“以前草民昏了頭,然后醒悟過來,那秦家與草民無冤無仇,清譽受辱,確是無辜。草民別無它法,只好求家父去提親,唯有如此才能稍許彌補罪過。后來發(fā)現(xiàn)秦氏倒是個不錯的婦人,她常常口是心非,不過很有教養(yǎng),說話挺好聽的,省去了草民的許多煩惱?!?
朱高煦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贊許地點了點頭。他很快便徑直問道:“你結(jié)交的那個大內(nèi)氏武士,是甚么職位?”
姚芳道:“他名叫大內(nèi)勝,是個守護代,還是個和尚。曰本地方上有很多封國,地盤卻可能比不上大明的一個縣,由守護大名統(tǒng)|治。守護大名如同諸侯,有緝拿裁決罪犯、稅收、理政等權(quán),還有兵權(quán)。大名以下又設(shè)守護代,管理一些村莊的農(nóng)民。大內(nèi)勝就是一個守護代。
他們在地方上,除了關(guān)東的鐮倉公方、各地的探題之外,武家的官員都是武士?!?
朱高煦道:“你如何結(jié)交到了此人?”
姚芳不禁笑道:“無非是投其所好,恭維幾句,然后給他想要的好處。我見他是個光頭,便找了個會說日語的人做翻譯,與大內(nèi)氏談佛法。他們做和尚可以娶妻生子,不過大內(nèi)勝為了做官,已經(jīng)還俗了。咱們說起兩國的佛家異同,談得很是投機。
大內(nèi)勝又是武士家族出身,從小練習(xí)劍術(shù),其實就是倭刀術(shù)。我也說自己干過武將,因為一個女人差點被治了死罪,才干起了商人的行當(dāng)。于是咱們便以木刀切磋武藝。不料那倭刀術(shù)在中短距離上,相當(dāng)犀利,我連輸幾場,完全贏不了他。
即便只是切磋,曰本武士好勝心也極強,大內(nèi)勝贏了我很高興。我少不得也恭維幾句,贊他劍術(shù)精湛。我才懶得與他計較勝負,真要陣戰(zhàn),用火器一槍就撩倒了……”
朱高煦卻道:“曰本國多山,地方不開闊,人少的械斗,火器不一定管用?!?
他一邊說,一邊提起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