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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小說網(wǎng) > 琢玉 > 第23章 他傅長陵喜歡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余。

第23章 他傅長陵喜歡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余。

“殺我?”

傅長陵看著面前人,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想殺我?”

“傅長陵,”秦衍捏緊了劍,“你清醒一點(diǎn)?!?

“清醒?清醒什么?”傅長陵猛地提高了聲音,“清醒聽你和我說什么不能開密境,說我會毀了云澤,讓我不要救晏明?”

傅長陵說著,轉(zhuǎn)動了他的掌心,他手下陣法突然開始急速轉(zhuǎn)動起來,與此同時(shí),聚靈塔開始瘋狂匯聚靈力,秦衍終于變了臉色,他長劍橫掃而去,沒帶半分情面。但他揮劍那刻,劍上便全是阻力,這是同心符產(chǎn)生了作用,秦衍咬牙以靈力相扛,兩相對峙之間,他咬牙讓靈力最后一次洶涌而至匯于劍尖,而后那劍上阻力終于消散一空,長劍呼嘯而至,在即將砍下傅長陵頭顱前那一瞬,傅長陵輕輕抬手,雙指夾住秦衍的劍。

他沒有抬頭,只描摹著地上的陣法,平靜道:“你強(qiáng)行破咒,身體有損,這里是十方誅神陣,我為陣主,我不想傷了你,等一會兒我破開陣法,金丹不留,你想讓我死很容易。”

“你停下?!鼻匮芡萄手可蟻淼孽r血,“你現(xiàn)在是心魔入體,你回頭再看看,晏明到底是什么?!?

“心魔入體?”

傅長陵聽到這話,他頓了頓自己的動作,片刻后,他看著陣法,仿佛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笑起來:“晏明是心魔,你就不是心魔?”

“傅長陵……”

秦衍蒼白著臉,喘息著開口:“璇璣密境不能開,你若開了璇璣密境,云澤蒼生……”

“你在乎什么云澤蒼生?”

傅長陵轉(zhuǎn)頭看他,眼里滿是譏諷:“你若在乎云澤蒼生,會勾結(jié)業(yè)獄,私開業(yè)獄封印,讓那些魔修來到云澤作亂,致使生靈涂炭嗎?”

聽到這話,秦衍猛地睜大了眼睛,傅長陵死死盯著他,仿佛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亡魂:“你若在乎云澤蒼生,會修魔道,背宗門,弒師殺友,修無垢宮,成為歲晏魔君嗎?”

“你若真的在乎云澤蒼生,真的如此圣人心腸,那你怎么不可憐可憐我?!”

傅長陵猛地提聲,一把抓住秦衍衣袖,他狠狠盯著他,眼里卻有薄光浮動,他跪在地上的姿態(tài),一如當(dāng)年風(fēng)雪之中初見晏明時(shí)的少年。

可這一次他的眼淚是真的眼淚,無藥可止;他的痛苦也是兩世之痛,無人能救。

他抓著秦衍衣衫,嘶吼問他:“你毀了我的一生,你已經(jīng)毀了我一輩子,如今還不夠嗎?!”

“你放過我,”他聲音哽咽,“放過晏明吧……”

秦衍無法說話。

他震驚看著面前的傅長陵,眼中情緒百轉(zhuǎn)千回。好久后,他只叫了一聲:“傅長陵……”

也就是那一瞬間,秦衍腳下一條藤蔓驟然伸出,秦衍猝不及防,就被藤蔓拽住他的腳腕,猛地將他甩了出去。

秦衍本身便已全身是傷,狠狠撞在地上時(shí),身上剛剛凝結(jié)好的傷口瞬間又崩裂開來,血在地上一路蔓延開去,他躺在地上,低低喘息。傅長陵撐起身子,他看著遠(yuǎn)處的秦衍,頓了片刻后,就被人抓住了衣袖。

他回過頭來,晏明正哀求看著他。他思緒混亂了片刻,又冷靜下來。

他要救晏明。

傅長陵看了一眼秦衍,便重新低下頭,開始專注在面前的陣法之上。

那一刻,他腦海中只被一個(gè)念頭占滿。

他要救晏明,必須救晏明。

他不能為了秦衍放棄晏明。

放棄晏明,那就是背叛。

他手上迅速結(jié)印,看著雕刻著的陣法,念念有詞。

“萬法行事,皆循所因;萬物所行,皆由所果;山河繪筆,借我乾坤……”

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在他心中蔓延開去,可他來不及在意,來不及思索。

他要開了這個(gè)陣法。

現(xiàn)在,馬上。

秦衍喘息著支撐自己起來,剛一起身,陣法里的飛劍便朝他直刺而來,秦衍每往前一步,都走得額外艱難。

他只是憑著意志,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飛劍劃開他的身體,它們竭力阻止他,但奇怪的是,這些飛劍并沒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傅長陵,不要開封印……”他低聲輕喃,可對方卻已經(jīng)無法聽見。

傅長陵一心一意沉浸在打開璇璣密境陣法之中。

十方誅神陣是已經(jīng)傳下來的陣法,他只需要參透開啟??扇缃耔^密境卻是需要他破開的陣法,啟陣和破陣完全不是一個(gè)難度,他自然要消耗更多心力。

他感覺秦衍走了過來,對方是強(qiáng)弩之末,他并不在意,他緊盯著陣法,直到秦衍走到他面前,抬起劍來。

秦衍的動作很慢,他抬劍都已經(jīng)是艱難,傅長陵被他氣笑了。

秦衍如今的狀態(tài),要?dú)⑺呀?jīng)是拼了命。

可他還是要?jiǎng)邮?,還是要執(zhí)意殺他。

就算這一世是初識,可他們也是相互扶持過來,昨夜他還同他舉杯相向,如今就要將那酒盞化作利劍,指在他面前。

傅長陵心口劃過一種銳利的疼,他來不及察覺這種疼痛的來源,他只覺得憤懣將他內(nèi)心驟然填滿,逼得他驟然施法,抬頭大喝了一聲:“滾開!”

話音剛落那瞬間,秦衍的劍指在傅長陵面前。

然而那劍并沒有動,甚至沒有半分力道。

傅長陵不由得呆了,他不明白秦衍這是在做什么,若是殺他,為何不將劍尖往前,若不是殺他,為何又要這么指著他?

然而秦衍很快給了他答案。

那劍尖閃著寒光,一朵純白色的小花卻在劍鋒緩緩綻開,而后那小花在開到極致之后,化作金粉,忽地飄散開去,卷著金粉的風(fēng)似如三月春風(fēng),拂過萬里山河,一瞬之間,十二月寒冬冰雪融開,枝頭綻綠,草長鶯飛。

傅長陵猛地睜大眼睛,記憶中的聲音驟然響起。

“這使一劍春生,我?guī)熼T獨(dú)門秘法?!?

“等出去了,我辦完事,便會去找你。我會治好你的眼睛,等到春暖花開的時(shí)候,我們再一起喝酒?!?

“傅長陵!活著出去!一定要活著,我去找你!”

“傅長陵?!鄙倌觋堂鞯穆曇艉痛丝天o靜看著他的秦衍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停手吧,傅長陵?!?

秦衍目光平靜中帶了幾分憐憫,一雙眼似乎已經(jīng)看透前世今生,低啞道:“他不是晏明?!?

傅長陵沒有出聲,他看著面前人。

清心咒再一次亮起來,靈力在傅長陵經(jīng)脈中急促流淌而過,追著黑氣一路吞噬而去。黑氣尖叫著四散開去,傅長陵呆呆看著秦衍,張了張口,不可置信開口:“晏明……”

“他是心魔,”秦衍再一次開口,他劍尖有微弱的光粒落入傅長陵識海,傅長陵突然清晰想起了當(dāng)年晏明的聲音,他的聲音與如今的秦衍交疊,別無二致,重復(fù)著道,“他不是晏明?!?

他不是晏明。

傅長陵忽地清醒。

他激烈喘息著,用著這片刻的理智,頓時(shí)想明白過來。

晏明是心魔,他產(chǎn)生于璇璣密境,還和璇璣密境有所勾結(jié),否則他也沒法在璇璣密境中有那么多靈石與他們競拍。

正常的修士不會有那么多靈石,而心魔的靈石也必有來處。

如果說晏明和璇璣密境關(guān)系如此密切,以吳思思的能力,怎么看不出來晏明是心魔?

她看出來了,卻不告訴他們。

而晏明不僅僅是擾亂他情緒的心魔,他還有目的,他一直在誘導(dǎo)他,誘導(dǎo)什么?

他想讓他開璇璣密境的封??!

意識到這一點(diǎn),傅長陵臉色巨變,驟然收手。

也就是那片刻,陣法之中,許多只手像是破土出的筍,又急又快地伸了出來,一把抓住傅長陵的手臂,根本容不得他半點(diǎn)反抗,就將傅長陵兩只手死死按在了陣法之上!

秦衍在變動發(fā)生瞬間便持劍而上,可他的劍快,周遭反應(yīng)更快,“圣尊”持著長劍破空而來,秦衍不得已回身一抵,而后便有一道細(xì)劍從他身后驟然貫穿了秦衍的身體!

“十方……”

傅長陵見秦衍遭難,頓時(shí)顧不得許多,張口便要使用靈之術(shù),但話音剛出,便被一個(gè)人從身后捂住了嘴巴。

他奮力掙扎著,身后人卻似如藤蔓一般,死死箍緊了他。

他看著秦衍的血落在地上,對方干凈利落抽出劍來,秦衍似是再也支持不住,在對方抽劍的瞬間,直直倒在了地上,而后露出吳思思平靜的面容。

傅長陵目眥欲裂,心魔在他身后捂著他的嘴巴,嘆了口氣道:“哎呀呀,好慘呀,不過你放心,”心魔靠在他耳邊,輕聲道,“他不會死的,要死,也只會是你?!?

話剛說完,心魔便將他往下一按,陣法上突然生出了許多獠牙,咬在他的手上,他手上鮮血淋漓,鮮血一瞬間填滿了整個(gè)陣法,隨后這陣法仿佛成了一個(gè)巨大的聚靈陣,在瘋狂吸食他的靈氣。

設(shè)置這個(gè)陣法的人能力遠(yuǎn)高于傅長陵,他根本無法掙脫。

這不是化神期能有的手筆。

聚靈塔在他身邊為他源源不斷提供靈力,他的金丹飛快運(yùn)轉(zhuǎn),疼得整個(gè)人都慘白了臉。

可疼痛讓他愈發(fā)清醒,他清楚認(rèn)知到,他如今必須帶秦衍出去。

他拼命運(yùn)轉(zhuǎn)功法,利用過去對靈力的理解控制著奮力控制著靈氣的出入,盡量穩(wěn)住金丹不因這過量靈力的消耗產(chǎn)生損傷,同時(shí)思索著對付這些人的法子。

如今在這里坐鎮(zhèn)的,兩位化神修士,一個(gè)與他旗鼓相當(dāng)?shù)男哪В绻瞧胀ㄞk法,那他覺絕對沒有任何勝算。唯一的辦法,只有借助這個(gè)十方誅神陣。

可這十方誅神陣是吳思思給的,它看似是一個(gè)無主之陣,由傅長陵操控,但實(shí)際上,任何陣法都有它的主人,也就是它的創(chuàng)造者。

如果他想利用這個(gè)陣法對付吳思思,那他必須讓這個(gè)陣法的主人徹底變更。

傅長陵暗中從自己血液中分流出極小的一部分,往周邊蔓延看去。

心魔和吳思思等人明顯不熟悉陣法,對于他這微小動作毫無知覺。

傅長陵盯著眼前正拼命抽取他鮮血和靈力的陣法,陣法上的紋路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前亮起來。這些紋路亮起來的瞬間,他忽地覺得有些熟悉。

他用所有理智抵御疼痛,拼命回想著這陣法上的熟悉感,電光火石之間,他看見一朵蓮花亮了起來。

他腦海中忽地想起上官月敏背后那個(gè)復(fù)雜的長符。

不,那不是一個(gè)長符。

那是一個(gè)陣法,一個(gè)和他面前這個(gè)陣法輝映的陣法!

它被鑲嵌在了璇璣密境封印陣法之上,是一個(gè)陣中陣。

如果對方能鑲嵌一個(gè)陣法,能不能鑲嵌第二個(gè)?第三個(gè)?

傅長陵腦海中劃過這個(gè)念頭,他仔細(xì)盯著那陣法。

上一世,他覺得自己聰明絕頂,能在筑基期就破開璇璣密境陣法,可當(dāng)時(shí)他并沒有真正參透那個(gè)陣法上紋路的含義。如今他死死盯著那紋路,將這些紋路和他后來四十年所學(xué)相結(jié)合,他終于發(fā)現(xiàn)——

這不是璇璣密境封印的陣法!

或者說,這不僅僅是璇璣密境封印開啟的陣法!

陣法紋路被靈氣和血一步一步填滿,傅長陵看著那終于被他辨認(rèn)出來的符文,整個(gè)人震驚在原地。

也就是那時(shí)候,陣法逐漸透明起來。它突然變成了一塊鏡子,一塊琉璃,一汪清水。

這鏡子里、琉璃后、清水下,是一雙雙眼睛,一只只手,他們有許多人,許許多多人,用狂熱又興奮的眼神,死死盯著傅長陵。

他們有著傅長陵熟悉的紅瞳,這是業(yè)獄魔修的象征,而這沖天而起的陰郁之氣,也是傅長陵打過無數(shù)次交道的業(yè)獄魔氣。

他頭腦一片空白,隱約之間,腦海中回蕩起一些遙遠(yuǎn)的聲音。

“聽說了嗎,鴻蒙天宮那個(gè)秦衍,得罪了金光寺,被釘在金光寺的浮屠墻上了。六十四根入骨釘,要活活釘上一年呢!”

“你說秦衍為什么要?dú)⒘怂麕煾??不就是嫉恨唄,當(dāng)年他打開了業(yè)獄氣脈的封印,被他師父知道了,送到了金光寺去受刑,所以他就記恨上了。”

“秦衍這人,喪心病狂,開了業(yè)獄就罷了,被罰了還懷恨在心,弒師叛宗,鴻蒙天宮那場火燒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這人下了地獄,還有沒有臉面見他的師長?!?

……

那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遙遠(yuǎn)到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些記憶。

可想起來時(shí),他就清楚記得,自己是怎樣同那些人議論著當(dāng)年的秦衍的。

他的心忽地抽痛起來。心魔歡叫了一聲,便竄入了他的身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地,眼前的陣法仿佛就變成了當(dāng)年金光寺的浮屠墻,秦衍被釘在墻上,一雙眼睛無悲無喜,靜靜看著他,一不發(fā)。

秦衍會一劍春生,晏明用的也是一劍春生。

秦衍用的是白玉劍,晏明放在他手心的也是一把白玉劍。

秦衍道號歲晏,晏明名為晏明。

秦衍被釘在浮屠墻上的時(shí)間,剛好就是他們出密境之后。晏明送來那朵往生花,又是在秦衍下金光寺之后。

他該想到的。

他早該想到的……

當(dāng)年秦衍為什么會受刑于金光寺,是因?yàn)樗褪顷堂鳌?

是他和自己開了璇璣密境的封印,璇璣密境屬于金光寺,所以秦衍上金光寺領(lǐng)罪。

可璇璣密境不僅是一個(gè)密境,還是業(yè)獄氣脈所在之處,于是秦衍領(lǐng)了開璇璣密境的罪,也就背上了私開業(yè)獄的罪名。

但業(yè)獄封印是他傅長陵開的!

他開了業(yè)獄,可過去四十年,秦衍卻選擇了一人抵罪,哪怕到死,他筋脈盡斷、金丹俱毀、雙眼失明、識海坍塌,在審命臺前被眾人唾棄,千刀萬剮,他都從未對這往事,提過只字片語。

傅長陵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他明明該覺得疼,卻又不知道怎么,仿佛是被人按在了水里,一切麻木又茫然。

他捏緊了自己的袖子,死死盯著面前的陣法。

那水面之下,是一雙雙貪婪又狂熱的眼睛。

是他開的業(yè)獄。

蘇問機(jī)說得沒錯(cuò),他入璇璣密境,就會毀了云澤。

可笑他不信,他竟然不信。

當(dāng)年是他破壞的璇璣密境,是他打開業(yè)獄氣脈第一個(gè)封?。?

可他卻一直說秦衍是云澤罪人,說他喪心病狂,說他活該下了地獄去,在浮屠墻上被釘著懺悔一生!

他記得自己說這些話時(shí)秦衍的表情,他慣來是沒有情緒的,可卻在那一刻,終于有了波瀾,而后他長劍挾開山劈地之勢砸向他。

他以為秦衍是被自己激怒,可如今他卻明白。

那哪里是激怒,那分明是——

傷心。

開業(yè)獄的是他,毀璇璣密境的是他,可金光寺受刑、為萬人唾罵的,卻是秦衍。

為什么不告訴他?

傅長陵抬起眼,他看見遠(yuǎn)處掙扎著起身的秦衍,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明明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卻是停不下來這笑聲。

他覺得荒謬,荒唐,而這荒唐里,填滿的卻是痛苦和絕望。

他有無數(shù)問題想要問那個(gè)人。

上一世,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他?

到底瞞了他多少事?到底騙了他多少?

上一世,他到底是什么時(shí)候、怎么變成的歲晏魔君?

是誰逼著他,是誰害了他?

十七歲的秦衍啊,是皎皎君子,天上明月,是云澤美玉,當(dāng)世明珠。

他會在密境中鋤強(qiáng)扶弱,會為君子一諾拼上性命,又怎么會為了所謂的業(yè)獄功法,弒師害友,背棄宗門,害天下蒼生。

可笑他怎么知道得這么晚。

可恨他怎么知道得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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