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時刻,管不了那么多。
她沒了空這么好的運氣,當然也沒有這樣的傻大膽,所以依舊是按照自己原來的老方法朝著陣法的中心靠近。
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能看清楚此刻的圣者殿了,這雪域圣山上最高、最宏偉的一座大殿,完全為那從天而降的金光所籠罩,像是這佛國最觸不可及的神與圣的居所。
寶印法王,便端坐在這居所之間。
圣者殿地面上勾畫著的陣法,也已經(jīng)變成了完全的赤金色,甚至在陣法運轉(zhuǎn)之間從地面上浮了起來,線條與線條相連,很快竟然彎曲成了一盞巨大的金色佛蓮。
地上的金色與天上的金色,交相輝映。
地上的金蓮成為寶印法王座下的蓮臺,天上垂落的金瀑則墜入他眉心那一只睜開的黑眼中!
分明是磅礴的力量,可進入那一只無神的黑眼時,卻如同一粟進了滄海,根本不值一提般,半點多余的反應都沒有。
寶瓶法王也是三寶法王之一,他心內(nèi)知曉這一次圣祭的目的何在,所以陰沉的面目格外凝重,雙目之中更有一種難以壓抑的興奮與狂熱。
他干瘦,且蒼老。
耷拉的面皮上滿布著皺紋,每一條皺紋都像是一道溝壑,溝壑里隱隱藏著幾許臟污痕跡;瞇縫著的眼睛被垂下來的眼皮和兩道灰白的眉毛,重重壓著,好像看不見了似的;人雖然盤坐在這殿上,可一眼看去,依舊覺得他枯瘦得像是一只細細的瓶子。
一串處子骨做成的佛珠掛在他手掌之間,每一粒佛珠都雕刻成惡鬼模樣,在他嘴唇翻閉吟誦佛經(jīng)之時,隨著掐動的手指不斷轉(zhuǎn)動。
只是某一剎,忽然一頓。
像是隱約從周遭這喧囂嘈雜之中聽到了什么、感覺到了什么一般,寶瓶法王那慘淡的眉毛一抖,忽然就皺了起來。
已經(jīng)返虛中期的他,幾乎擁有能覆蓋整個雪域的龐大靈識,平時雖然沒有放出來,且在這種敏感而關(guān)鍵的時刻也不敢放出來引起十九洲上其他宗門大能修士的注意,可在這種時候,靈識覆蓋著整座最關(guān)鍵的圣山,他還是能做到的。
圣殿后的圣湖已經(jīng)沉寂了數(shù)百年,可剛才……
覆蓋在那一處的靈識分明是隱約動了一動,那待他仔細調(diào)整,重新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去感知的時候,那湖畔又一無所有。
不,不對勁……
寶瓶法王幾乎是立刻就向?qū)氂》ㄍ蹩戳诉^去,就要說點什么,可陣中的寶印法王這時候哪里還察覺得到外界半點動靜?
他整個人都化作了雕塑,一動不動。
接受這一座圣祭最磅礴力量的,自然不是他本人。此時此刻,他的身體只像是一個容器,一條通道,以供這些力量傳遞到應該傳遞的地方去。只是饒是如此,也需要他竭盡自己全部的心力催持,甚至忍受著那種身體都要為之炸裂的痛苦!
黑氣金光,在他面上交錯浮動,一片詭譎。
寶瓶法王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
自打他們將圣子從百世輪回之中喚出,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百年。當初誰也沒想到圣子竟然會站在舊密那邊,甚至在雪域引發(fā)了一場恐怖的腥風血雨,而后大約從八十年前開始就不怎么能看見了。這二十多年來,更是半點影蹤都沒露出來過。
這絕不正常,始終讓人如鯁在喉、芒刺在背!
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任何一點不尋常的變化,都有可能代表著不尋常的端倪,引發(fā)不尋常的后果。
而這一次,他們必須萬無一失。
如今的計劃本來是二十年前就應該推行的,可沒料想竟恰好遇到崖山那一名女修前來攪局,又與舊密、禪宗進行了一波爭斗,所以才硬生生推后到了今日。
窄小的眼縫里,濃重的陰鶩埋了上來。
寶瓶法王起身來,向這陣眼處護法的其余幾位上師打了個手勢,便持著那一串佛珠,從同樣已經(jīng)淹沒在金光中的佛像旁邊繞過,朝著后殿走去,也朝著殿后的圣湖走去。
幾乎同時,站在圣湖畔的少年,也抬起頭來朝著圣者殿后殿某一個方位看了一眼。
湖上一片冰冷,湖畔都是冰雪。
一身雪白的僧袍的少年,身上看不見任何矯飾的痕跡,天然與這天地融為一體般,赤足立著,風吹著他雪白的兜帽,仰頭看時,眸底卻透著幾分幽暗的深藍。
見愁一下就察覺到了他的舉動,卻沒與跟隨他的視線回頭,反而只是冷靜理智地看著他。
少年顯然覺得她這般的反應與他所料不同。
這一時便笑起來:“有人來了,你都不回頭看一眼嗎?”
“這圣山圣殿之上一直都有大能修士的靈識覆蓋,從未斷絕。若來人的靈識能察覺到我的侵入與圣子的出現(xiàn),只怕現(xiàn)在來的必然是致命一擊,而不是這靈識的主人自己?!?
見愁立在湖畔,打量少年。
“我沒有這樣大的本事能徹底隱匿在一名同等級修士最仔細的查探之下,所以想來圣子一定已經(jīng)出手相助,何必我再回頭?”
寂耶回望著她,眼底那種信任與喜歡,幾乎是毫不掩飾,一下就涌了出來,讓他唇邊的笑意都變得真切了幾分。
藍翠雀在他指間輕顫,有一段隱約的暗香。
他看著她,又像是透過此刻的她,看著藏在她身后的無窮無盡個她,深墨藍的眸底透射出無數(shù)的玄奧:“你們?nèi)苏媸翘婷盍?。此刻的你,比我從萬千未來碎片里了解到的你,還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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